文夫人再聪慧,也猜不透为甚么王氏嫁到魏家多年,从未受过欺负,却总是一副听话到没脾气的模样。事实上,她已经为这点隐隐担忧了多年。
多思无益,她去了旁屋。
阿悦正被魏昭带着识字,繁体字和简体字差别不小,有些字的写法也有差异。阿悦那“百来字”本是随口说说,现在看到,恐怕她真正能认出的也不会比这更多。
“这是‘悦’。”魏昭的手指向一处,抬手慢慢写下一句【顺人人心悦,先天天意从】。
他笑,“阿悦的名就来自此句,意为希望阿悦能顺心而为,常保欣悦。”
名字的寓意便饱含了自出生时长辈们的疼爱,阿悦好奇地看着这个字。这个“悦”字的写法和她所知道的简体、繁体字样都有些不同,所以她一时都没认出。
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魏昭忍不住用狼毫轻轻点了下阿悦额前,“傻阿悦,识得那么多其他字,竟连自己名字都不会认。”
阿悦脸蛋微红。
长孙和小外孙女和睦相处的情景让文夫人含笑,“阿悦才几岁,阿昭就已经急着当先生了吗?”
“祖母。”魏昭回首,“你有所不知,阿悦聪颖得很,好些字我只说一遍她就能记住了。”
“哦?”文夫人不期外孙女还有这样的天赋,当下接过书有意考校她,阿悦也一一回答。
果然如魏昭所言,文夫人有些惊讶,“比你阿母那时候可聪明多了,她五岁时还只会数自己头上的花儿有几朵呢。”
小小的女童听了,也只是安静地望她,因被夸赞露出浅浅的笑意,乖巧又懂事。
重逢后外孙女一直是这般,生母的早逝好像令她比以前更静了几分。明明还是不知世事的年纪,看着她,文夫人和魏昭却总忍不住以商量的口吻同她交流。
“阿悦喜欢看书吗?”
“喜欢。”
文夫人微笑颔首,“那以后就常来书房,有什么不懂的让阿兄教你。”
大晋并不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相反,当下有不少出众的女才子。譬如晋帝的女儿八公主便以词闻名,造纸术刚出时就凭此编著过一本《簪花集》;雍州吴氏女曾用一篇《无忧赋》惊艳世人,她不愿早早成亲,在父亲逼婚时作出此赋,将大晋战火中流离失所的百姓刻画得极为鲜明,意在表明天下战乱未平,自己绝不婚嫁,亲自开设学堂收容孤儿。
但无论哪朝哪代,无论乱世或太平,芸芸众生总有百态。有吴氏女这般刚强自立的女子,也有王氏这般性情柔弱以夫为天、丝毫没有脾性不敢违抗的女子。
文夫人轻抚上小外孙女的脑袋,为她的聪敏好学而欣慰,同时也一直思忖着晋帝要求下嫁八公主一事。
她不怕王氏伤心,但魏昭魏显这一双孙儿势必会受到影响。
文夫人的心事很少展露在人前,可王氏不是第一次让她伤神了,魏昭看了出来,宽慰道:“祖母不用担心,既是母亲亲口同意的,我和阿显也不会有其他意见。”
“你祖父那儿还没定下。”文夫人道,“此事如何还不好说。”
魏昭摇头,“祖父也许不会同意,但李伯父他们会劝服他的。”
魏蛟门下幕僚众多,他知人善用,虽然喜好义气用事,脾气暴躁易冲动,但亲近之人真心实意地劝,也会听。
“嗯。”他这么通透,文夫人也不欲多谈,“你我自然放心,日后若有事阿昭便多陪陪……”
话到一半想起王氏偏疼幼子,待长子颇为疏远,便也不说了。
魏昭十分善解人意,他知道祖母的意思。
年幼时,魏昭也曾为母亲的冷淡暗自失落,但来自父亲祖父祖母他们的关爱和器重让他慢慢把这些放下,渐渐也习惯了。他并不嫉妒弟弟,待王氏也向来以至诚的孝心,不曾因此区别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