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悦相信,自己和外祖母的眼睛在那一刻肯定睁大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她的眼中映入了魏蛟倒地的身影,但大脑依然是茫然的。
怎么就……忽然倒下了?明明前一息还在笑着要抱起她,明明他的笑声依旧清朗。
完全没有任何预兆。
耳边响起宫婢的失声惊叫,空旷的大殿脚步杂乱,阿悦听见文夫人声音微颤,仍在镇定地着人请太医并封锁消息,绝不能叫其他人知晓圣人忽然昏迷的事。
像是眨了个眼,又像是过了几个时辰之久,阿悦的身体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文夫人不住轻抚她脸颊,“乖阿悦,吓坏了罢?”
阿悦恍然回神,声音迟滞,“阿嬷,阿翁他……”
文夫人语顿,没有特意安慰,“应该是饮酒的缘故,具体如何,等太医看过再说,阿悦先回去,有事我再遣人去传。”
阿悦失声了会儿,才道:“我不添乱,阿嬷允我在这陪着罢。”
文夫人叹,却也着实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分给她了。
这位外祖母素来雍容优雅,阿悦第一次见她时就为她的从容风姿所摂,这时候一注意,才发现她原本乌黑的发竟然不知何时多了好些银丝,鬓角亦悄悄爬上些许皱纹。
阿悦鼻头一酸,懊恼自己的无力和弱小。
她明明都知道的,知道大舅舅和外祖父会早早过世,知道这两年会发生许多事。可无论她怎么做,努力改变或不动不变,命运好似无动于衷,依旧会按照既定的路线运行。也许其中微不足道的小事能够变化,可死亡这等大事即使能推迟一个月,两个月……最终的结果还是无法避免。
她也会在二十岁那年,早早离去吗?
阿悦恍惚,忽然感到一阵自心底油然生出的寒意,殿内嘈杂,她的耳畔却仿佛听见屋外的簌簌落雪和透骨的寒风,那股冷意从脚底钻入,沁入每根骨髓、每一丝骨缝,叫人浑身打颤。
莲女在一刻钟后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一摸她的手,瞬间惊叫出声,“翁主,你手怎的这么冰!”
是啊,怎么这么冷。
阿悦拉住了莲女的手,声音微不可闻,“不要打搅太医了,我喝杯热水就好。”
捧了茶盏,她尽量使自己安静而乖巧地坐在凳上,不去急躁地给人添乱,也希冀于能等到一个好消息。
太医却凝重又肃然道:“陛下这次……臣等也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了。不过,这次陛下虽说与饮酒有关,但也不能说全然是那几杯酒所致……”
阿悦和文夫人认真听着,太医说他们前期完全没发觉,原来陛xia • ti内藏了一种毒,这毒厚积而薄发,也不知是何时点点滴滴渗入到体内。本来应该再潜伏一段时日再发作,可这次因为酒,毒性就提前一并发了出来,才导致陛下突然昏迷。
太医又道,这毒并不霸道,属润物无声日积月累型,食药皆有毒性,不排除是因为饮食不当而引起的,但也有可能是有心人利用这点,特意给陛下下毒。
听到这儿,阿悦看见文夫人眉头紧锁,知道她内心亦有震惊。这个皇宫不能说铁通一个,但这寝宫绝对是在帝后二人的把持下,就算有几个别有用心探消息的人,身份在他们眼中也都是几近透明,有谁能在这种环境下渗透而入,给一国之君下毒?
最重要的是,魏琏和魏昭对父亲/祖父都十分孝顺,就算两人都有登位的心思,也绝不会想到这种最下乘的方法,是以在这之前,从没人想过竟会有人对魏蛟下手。
身份上,的确是这二人最为便利,情理中,却又属他们最不可能。
如果不是他们,还会有谁希望魏蛟早些离世呢?
阿悦第一反应想到了傅氏,她相信外祖母也是如此。
文夫人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可身形随之摇晃一下,阿悦意识到什么立刻扶住她。
太医大惊,再顾不得什么礼仪大跨步而来,三指搭在文夫人脉上,“皇后体内竟也有同样的毒!”
但文夫人已经听不大清他说的甚么,只紧紧抓住了阿悦的手,“阿悦……莫要告诉其他人,谁都不行,包括你两个舅舅。”
后面的话微若蚊呐,如果不是阿悦一直侧耳,根本不知文夫人会交待这句,她竟是连魏柏和魏锦都不放心。
“阿嬷……”阿悦同样抓紧了文夫人的手,心中有一瞬间的惧怕。
这两位长辈无疑是这个皇宫的支柱,眼下竟相继倒去,偌大的重担,好似瞬间都压在了她一人身上。
太医心有不忍,低声道:“翁主放心,臣等绝不会离宫半步,尽快研制出解药让皇后醒来,在这之前……还要翁主多多担待了。”
众所周知,这位小翁主聪慧又极受宠爱,可她毕竟年岁小,如何担得起这样的重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