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度府一扇侧门,明光银甲的禁卫持着长戟拦着一群妇人和婆子,里面的在哀求,说的口干舌燥,禁军面庞板正冷漠,毫无动容。
一个年轻的妇人哭的涕泪连连:“求官爷开开恩,奴家就是他家的一个奶娘,与其他奶娘轮着来喂奶,那夜恰轮到小妇人,跳到假山后头才保住了命,我家中还有等着吃奶的孩儿,这几天回不去,我孩儿饿死了怎办,奴给大人跪下了......”说着便双膝落地,磕了三个响头。
那领头的禁卫道:“你的事情吾自会与上头说,你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何人?金校尉分管琐事,稍事便为你解决,自不会让你的孩儿饿死。”
“那奴家就再无法回家了吗?”
“不知道。”
妇人捂面痛泣,另一个满脸皱纹的说:“我家住南城,来节度府当差,那夜大乱,落了很多火石,不知家中怎样了,求让老妇人回去瞧一眼。”
“不行!外头遍布邢贼的刺客,陛下亲自下令,让吾等力保阖府安危,出去有了事,谁也担待不起。”
老妪也抹泪不止。
这时门外一架板车推着满甸甸的菜蔬肉荤至前,几个禁军把枪戟撂到墙角,一哄而上,除了值哨的,争先恐后地上来卸,妇人婆子手中无事,只好也来帮忙,寻了竹篮子.菜,禁卫们忽然发生了哄抢,扯拉着几个米面袋,争不向让,就要打起来,禁卫领头的怒了:“成什么体统!”
指了指其中三个:“今天你们去,明天他们去。”
又对妇妪们说,好生送进西院厨房。
听闻那夜之后,当值的烧饭婆子或死或疯,外头的不敢再来了,府中差点断了炊,只剩了西院厨房,供着阖府一日三餐。
一走近了,炽火的热气兜头扑来,烟炊弥弥,像个大蒸笼一般,里头的人正在切菜,一个姌姌的身影,系着碎花围裙,衣裳里可见左臂缠着绷带的痕,五个灶台烈烈烧着旺火,右手握刀在案板上当当当,刀法极是利索。
一个禁卫扛着两个米袋,放下说:“这是姑娘吩咐要的白银香米和籼米。”
“谢谢了。”温和甜静的声音。
三个禁卫小子与外头的面孔截然不同,好似脸红了:“姑娘客气了,有什么不周到的,只管吩咐在下。”
少女拿围裙擦了擦手,说:“明天的菜单我都记在册子上了,不要昨天那块菜地的香芹,都老了,切扔一半,要毛芹,最是脆嫩的,切莫跟胡荽混了。”
“是。”三个小子站在当下呆呆瞧着她,眼神痴迷,脚下直挪不动。
婆子和妇人皆是别院的奴仆,只听说过节帅大人有位养在外头的十一姑娘,温氏夫人所出的,自小长在姑子观,生的天仙之色,与慕容七姑娘不相上下,却不曾见过,只缘这位官小姐不大出门,一应品花诗会皆不应酬,今时才知,果然名不虚传。
只见少女梳着个垂髻,扎着白纱发带,一张素净的绢帕包起了乌莹莹的头发,前额莹腻饱满,如将将破璞的新玉,此刻汗珠滢滢,沾的留发湿润,发尖滴下滚滚晶珠,面颊热的粉透通红,肌肤薄的透见内里娇嫩欲滴的膏凝,抬臂用袖子揩了一下汗,五官越看越精致,不盈一握的腰身,穿着一套素白衫裙,一条帛带束着袖,府中都在服孝,这孩子也不例外。
案板上切好了一大堆芥蓝,放进筐子里,拿起瓜瓢到缸子里舀了清水,淘洗一大盆米,倾入火上的大铁锅,添了一把柴,又拿了个小碗,盛出白银香米高粱,淘了淘,倒进炭炉子烧的砂锅里,原来是小灶,这一套动作流利极了,婆子们暗暗感慨是个利落的人儿啊,干活的好材料。
白嫩的手有一只是肿着的,指头胀的像胡萝卜,另一只小巧玲珑,如柔荑,如雪葱,几乎能掐出水汁儿来,指根圆润,指尖纤细,指甲粉彤光洁,婆子们又感慨,这分明是养尊处优的贵人手。
原来这几日吃的饭菜都是这位官小姐做出来,哎呀呀,真真折煞了舌头!
少女将鸡鸭翻出来,都是去了毛收拾干净的,一一剖肚去脏,添了生姜等材料,分别放进沸腾着的卤汤锅,一揭盖香浓的味道立刻勾起了馋虫,妇妪子们不好一直看着,有两个上来帮忙,少女让她们帮忙抬蒸笼,将鱼改刀去鳞装盘,摆上蒸笼,这一番下来整个人似被汗水洗了,衣裳后心湿了个透,烘的身上体香氤氲,拿帕子擦了把脸,肌体愈发红的醉了酒一般,年轻的人儿,恍如雨后湖堤上一株刚刚打出了苞儿的菡萏,窈窕含胎,盈盈欲放,韶华正青翠,芳姿恰如春。
禁卫小子骨头都酥了……
若能娶到她当媳妇,百世为牲也值得啊......
少女完全没在意到这些,忙着拾掇莲藕,弄完了径直捧起一个茶壶,对着壶嘴咕咚咕咚灌了许多,从一扇小笼屉里拿出个包子咬了起来,一边嚼着,到灶前添了两把柴,一转头才看到三个呆小子没走,好奇地问:“你们,还有事?”
三个呆子无意识地晃了晃头,又立刻点了点了头,一个语气微颤地说:“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少女道:“没了呀。”
奇怪,这里热的像火屉,自己都似被蒸了个半熟,他们不是应该有多远走多远么,吃着包子,忽然醒悟到什么。
“你们是不是饿了呀?我这里还有早上剩的馅包子和糯米饭团,不如用些?”
三个小子激动的差点站不稳,一阵点头如捣蒜。
少女拿了箩筐子取出十来个馅包子和三个饭团,搁在案板上,三个呆子上来一阵狼吞虎咽,有一个还噎住了,不住地打嗝,少女赶紧从瓦罐里舀了三碗蛋花汤,道:“这个也是早上锅底子余下的,很干净,我没动。”
三个小子端碗猛灌,几口喝了个见底,一个十分不好意思地道:“姑娘见笑了。”
少女搬了小杌子,坐下跟婆子们一起摘菜,唇畔靥出一朵笑,浅浅漾开一抹意犹未尽的腼腆,双手像磨锋了的剪,比婆子们三双手还要快,完全看不出是带伤的,道:“早上做多了,好多姊妹晨起都不吃的,我正愁没处放置,到了下晌就搁馊了,平白浪费了粮食,对了,你们午饭在哪里打发?”
三个呆子已经吃光了,一个窘迫地道:“不瞒姑娘,我们领了你家的差事,每六个时辰一换岗,只能进得两顿饭。”
少女“啊”了一声,另一个呆小子道:“我们在府衙有公饭,来时吃一顿,回去吃一顿,这次随驾来的兄弟们死了一半,伤了也不少,饭桌上缺了很多人,不大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