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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无时(九)(1 / 2)

红木这种天阶至宝,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经绝迹,现存的红木都是上古秘|境遗留下来的枯木,可遇而不可求。

宁不为愣住,倒不是因为这东西罕见,而是曾经也有人用同样的方式往他手里塞过一小截红木。

通常来说,修无情道之人冷情冷心,不沾情爱,虽说也有修无情道者反其道行之,同人结为道侣,但一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要么是心魔渐生不得不杀妻或者杀夫证道,要么是道侣受不了冷落主动离开,最终还是会孤身一人。

宁不为自幼修习无情道,拒过无数烂桃花,可他年少无知,修炼不到家的时候,也曾有过头脑一热。

那是在收到宁行远家书回巽府的路上,成功请到了假,不用听郝诤那老头念叨,十六岁的宁乘风心情好得不得了。

大概是乐极生悲,他在乾府通往中州的传送阵出了问题,虽然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却身受重伤,丹田碎裂,被传送到了茫茫无际的沼泽山原中。

身上的丹药符咒灵物用了个遍,依旧是没有灵力。

他拖着重伤的身体在沼泽中独行了数十日,眼前的沼泽却始终看不到边际。沼泽山原十几万里,他也知道自己走不出去,大概率会死在此地,却还是不甘心地在挣扎。

体力终于消耗殆尽,他脚下一软,跌在了地上。

他意识混沌,躺在沼泽里慢慢往下沉,眼看就要没过口鼻,浑身却动弹不得,绝望恐慌之际,一只苍白的手拽住了他的前襟,猛地将他从沼泽中拽了出来。

那人身上有股极淡的苦香,夹杂着隐|秘的血腥味,和沼泽潮湿阴冷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并不怎么好闻。

宁乘风下意识地皱起眉,伸手要将人推开,却被那人直接按到了怀里,“别动。”

那声音听着十分冷淡又清浅,让人辨不清男女,他一边吐血一边趴在这人怀里,浑浑噩噩地闭上了眼睛。

沼泽里多阴邪之物,凄厉的惨叫声和利刃破空声交织在一起,血腥味瞬间掩盖了所有的味道,他嫌弃地将脸糊在那人肩膀上,堵住了鼻子。

对方身体僵硬了片刻,却没有将他推开。

他再次醒来,是在一个石洞之中。

木枝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火光跃动,可周围依旧阴冷一片,他奄奄一息靠在石壁上,打量着对面的人。

那人浑身上下被一件黑色的长袍包裹得密不透风,宽大的帽子遮住了他整张脸,一时分不清男女。

他沉默地坐在那里,拿着根枯枝拨弄着火堆,露出来的那只手苍白修长,能看见手背上淡淡的青筋,那手腕清瘦,上面绑着根细细的红绳,看着莫名好看。

宁乘风虽修习无情道,平日看着骄矜冷傲,可到底年纪尚小,性子里还有少年人的活泼和好奇,沉默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多谢道友相救。”

“嗯。”那人倒也还算和气,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一时之间又冷了场,宁乘风抬眼觑他,借着火光也没看清帽兜下的脸,清了清嗓子道:“在下巽府宁乘风,道友如何称呼?”

那人似乎对他是谁根本不感兴趣,又拨了一下火堆,“不知。”

“不知?”宁乘风心道这什么破名字,但看在对方是自己救命恩人的份上,违心夸赞道:“很有意境。”

对方沉默了片刻,“我不记得了。”

宁乘风:“……哦。”

“抱歉。”他顿了顿又开口道:“那道友可知这里是何处?”

“乾府和中州的沼泽。”对方似乎嫌弃他有些聒噪,起身往洞口走去。

洞口外漆黑一片,狂风呼啸,还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凄厉吼叫声,宁乘风倚靠在石壁上动弹不得,见状强行直起身子扶着墙站了起来,“你去哪——”

话没说完,便哇得吐了口污血出来,丹田处传来一阵剧痛,疼得眼前阵阵发黑。

那人过来扶他坐好。

宁乘风知晓重伤之下活着走出沼泽的几率小之又小,他一把扣住对方的手腕,也不管手上的血染到了那红绳上,强撑着气势道:“我兄长是宁行远,你若将我送回宁城,宁府必有重谢。”

不管是宁行远还是宁家,在十七州都十分拿得出手,小公子以利诱之,笃定对方不会拒绝。

“不认识。”那人语气虽然冷淡,却没将他的手挣开,“我出去给你找些吃的。”

宁小公子神情一怔,讪讪松开了手,有些难为情,却还非要强撑出世家公子的气度来,状若无事道:“嗯,那你去吧。”

对方没动。

宁乘风疑惑地看向他。

“松手。”那人道。

宁乘风的手像是被火焰燎到,猛地松开了手,下一秒却又牢牢扣住,“我同你一起去。”

若是对方只是嘴上说得好听,一走了之,那他待在这里依旧是死路一条。

强烈的求生意志让他没办法继续矜持,只能死皮赖脸地缠上对方。

那人脾气好的出奇,闻言不仅没有拒绝,反而伸手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宁乘风脸色一僵,语气硬邦邦道:“你可以扶着我。”

“你丹田碎了。”那人低头看他,不过那帽兜应当是用了某种障眼法,黑漆漆一片,看着莫名惊悚,“右肋下血肉全无,若不是你用灵物丹药填上,撑不了这么些天。”

宁乘风立刻闭嘴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过是被人抱一下,和活命比起来不足挂齿。

那人坐着不显,站起来身量却是颇高,宁乘风好奇心作祟,问道:“你真连名字都记不起来?”

“嗯。”对方应了一声。

对方问一句蹦出一个字来让宁乘风有些恼,他平日高冷惯了,身边不管是闻在野还是崔辞,都是话痨,现在冷不丁碰上个比自己还话少的,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少年人总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争强好胜,下定决定要勾他多说两句。

“那你还记得自己多大么?”

“应百岁有余。”语气不太确定。

“可有道侣或是家人同门?”

“没有。”这回十分确定。

“散修?”

“不知。”

“你在这沼泽多久了?”

“两月有余。”

“那你是怎么失忆的?”

“走火入魔。”

宁乘风沉默了一下。

寻常修士走火入魔通常没什么好下场,要么真入魔,要么元气大伤,就算运气好回到正道上来,也会留下心魔,以后每次突破危险性便大大增加,九死一生。

不过这人看着不像堕入魔道的样子。

身为名门正派中的名门正派,宁小公子和他哥一样嫉恶如仇,对魔道中人更是嗤之以鼻,别说是走火入魔,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会恪守正道,绝不做违背道义之事。

对方带着他走了半晌,才找到了棵果树,给他摘了几个果子吃。

宁乘风咬了一口,干涩发苦,当即便呸呸两声吐了出来。

“难吃?”那人问。

“不是人吃的东西。”宁乘风将那果子一扔,“走走走,别找了,我一时半会也饿不死。”

于是对方带着他回到了石洞里。

火堆已经熄灭了,洞中又冷又潮,没有灵力护体又身受重伤,宁乘风有些扛不住,那人就坐在他旁边,身上暖烘烘的,他忍不住戳了戳对方的胳膊。

“嗳,你冷不冷?”他问。

“不冷。”对方道。

宁乘风不太自在地清咳了一声,不怎么委婉道:“那能不能接你披风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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