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江河市公安局，龙正平首先找顾国生谈话，地点在顾国生的办公室。顾国生久闻龙正平的大名，但他对联合调查组来南吴省的真正目的还吃不透。如果主要是为了查清赵崦之死和“动枪事件”，那对白宇华就不会有多大影响，自己必须谨慎行事。如果主要是为了调查白宇华，那自己也不必冲在前面，借用张小虎之手是上上策，因为他自己也有把柄被白宇华掌握着。因此，在龙正平问他问题时，他总是说得不深不透，不痛不痒，并一再强调，我对张小虎很信任，很放手，有关案子方面的事，他要比我清楚得多。龙正平阅人无数，对顾国生这种政坛老油子很快就看透了，感到从他身上得不到有价值的东西，便不想多谈，想要敲打他一下。他指着那幅“难得糊涂”的字说：“顾国生同志，你的书法水平看来很高，可思想境界就没有那么高了。不管对‘难得糊涂’如何诠释，你作为一个公安局长，把它作为座右铭总不太妥当吧？”顾国生急忙解释道：“这是我的涂鸦之作，本欲送给朋友的，秘书献殷勤，说挂在办公室很有味道，我未加阻止，惭愧，惭愧。”龙正平冷笑道：“这种牵强附会的解释恐怕你自己也觉得很可笑吧？”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顾国生同志，我送你五个字，‘知耻近乎勇’，咱们一起共勉吧。”顾国生知道此语出于《礼记?中庸》，这句话从龙正平嘴里说出，看似勉励之句，实际蕴含深意，不由得脸上发烫。按照龙正平的意思，顾国生退出办公室，把张小虎叫了进来。龙正平请张小虎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微笑道：“小虎，你父母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张小虎没想到龙正平第一句话会问他这个问题，憨憨地说：“可能是我生于虎年，也可能是他们希望我永远是个虎崽，以免长大伤人吧？”龙正平说：“我虽与你初次见面，但你的名字我早就知道，看得出，你身上有股虎劲。至于伤人嘛，要看伤的是什么人，我看你伤的是危害人民利益、践踏法律尊严之人，值得点赞。但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寄给中纪委和中央政法委的材料要瞒着你们的局长和厅长？”张小虎说：“因为郑凤祥的交待材料只有口供，还缺少互为印证的铁证，我只想独自承担举报的责任，不愿连累组织或领导。而虚静向我提供的这份材料，尽管可以直接证明白宇华的道貌岸然，但因涉及到她的隐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等到白宇华办成铁案，由组织出面向上反映，这样做既合规，又可避免给自己带来风险。”“时间不允许，完全是形势所迫。赵崦在审讯期间突然中毒身亡，社会舆论对省公安厅步步紧逼，我担心正义之士会受冤屈，而白宇华却会推波助澜，从中渔利。所以，我不得不冒险一搏。我很清楚，自己这样做是违纪的，早就作好了按受任何处分的准备。”“你与白宇华有私人恩怨吗？”“从私人的角度上来说，只有恩，没有怨，因为他是我的老师，且认为我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但是，当我看清他是危害党和人民利益的巨贪，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揭开他的真实面目。”龙正平点了点头，问道：“你认为像白宇华这样的人，怎样才能办成铁案？”张小虎回道：“他是个真正的高手，知道怎样钻法律的空子。如果只有口供，而缺少充分确凿、互为印证的铁证，在法律上可能成为孤证，可能成为证据不足，从而得不到应有的惩罚。以郑凤祥送给白宇华的古玩为例，单凭郑凤祥的口供，白宇华可以说是郑凤祥诬陷，也可以说他已全部捐献给了国家。但是，如果我们能够找到郑凤祥送古玩时的证人、证物，能够找到白宇华出售这些古玩的证人、证物，能够证明白宇华的所谓捐赠完全是一场piàn • jú，那么，在他收受古玩并弁取巨利这一点上，就形成了铁证。对他的其他犯罪也是如此。”龙正平又问：“你有信心办成铁案吗？”张小虎坚定地回答：“有！我个人的能力微不足道，但是，有黄绍光、虚静这些可靠的战友，有沈清明、郑国华和您这样匡扶正义的上司，有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我没有理由不充满信心。”龙正平对张小虎的回答非常满意。他喝了口矿泉水，说：“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据说你与鬼才夏中华是挚友，我想见一见夏中华，向他了解一下古玩界与官场的关系，近几年来，收受‘雅贿’已成为一个新的犯罪动向，我希望从他这个专家这里听到一些真知灼见。另外，你对白宇华的怀疑是从那批南朝佛像的出现开始的。我想弄清这批佛像为什么具有如此高的价值。”张小虎说：“龙常委，这可能要使您失望了。夏中华和黄辉刚被释放出来，就听说丁士国被拘捕了，丁士国的父亲丁思成为此已几天吃不下睡不着，而他俩对丁思成十分敬重，且在帮助他编写《华夏物语》一书。所以，当他们知道丁思成的情况后非常焦急，成天都在陪伴他、宽慰他。只有到丁思成的情况有所好转后，我才能向他传达您的要求。不过，他是个有个性的文人，向来认人不认官，愿不愿见您我没有把握。”龙正平朗声答道：“要不他怎么被称为鬼才？请你转告他，别把我当成官，我愿意做他的徒弟，他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礼品没有，要举行什么仪式，随便！”……龙正平回到住处与卜珉会合，已近晚饭时分。卜珉向龙正平汇报：汤锁红除了经济犯罪，更严重的是利用职权违法乱纪。他不仅伙同白宇华庇护了杜开宝、丁士国等人，还罗织罪名陷害了许多对他们有威胁的人。诱捕黄辉和夏中华，由此导致“动枪事件”的发生，是白宇华亲自向汤锁红下达的命令。鲁知胜等人只是充当了不知情的执行者。秘密劫走郭子敬也是白宇华通过赵崦向汤锁红传达的命令，目的是为了让郭子敬辨认从吕香君家中盗取的南朝佛像是否真品，同时分散省公安厅和江河市公安局的侦察视线。卜珉还向龙正平汇报了丁士国的情况。丁士国因为被白宇华让抓住了把柄，在八年时间中从白宇华手里购买了近亿元的古玩藏于其父创立的私人博物馆。白宇华得到巨款后又让丁士国帮助换成外汇以他的名字开户存到了瑞士银行。丁士国是个典型的商人，在经济关系之外没有参与白宇华的其他犯罪活动，交待问题也比较彻底。龙正平告诉卜珉，根据郑国华提供的资料，赵崦在将这批南朝佛像交给金宁市公安局之前，先让白宇华过了目，白宇华私自扣留了一尊佛像，经夏中华分析推断，这是一尊文殊菩萨，其中有什么奥妙，你们有没有查到线索？卜珉说，没有任何线索，这个谜团恐怕要白宇华本人来解开。龙正平把紧握的拳头往桌上一砸，道：“看来应该对白宇华收网了，你们的视线有没有离开过白宇华？”卜珉说：“一刻也没有。我们调查回来时，白宇华说要进办公室处理一点事，我派了两个同志一直守在办公大楼的门口，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龙正平感到情况有些不妙，对卜珉说：“你立即打电话与白宇华联系，请他晚上陪我们一起吃饭。”卜珉拨打了白宇华的手机，得到的回答是已经关机。龙正平脸色严峻地说：“看来要出事，晚饭吃不成了，我率调查组其他成员去省政法委大楼，你负责与郑国华和薛夕坤联系，请他们带人配合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