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欧阳皓，李毅的心情有些复杂，稍加思考后说道：欧阳皓在实践经验上是有欠缺，但是，她的经济理论功底扎实，加之在办公室工作了几年，对宏观经济的发展比较了解并有自己的见解，这就是她的一大优势。另外，这个人看上去文静、稚弱，但内心却很坚强，有一股坚韧不拔的精神，这也是她能够成功的重要因素。左大力品着醇香的茶，好像在品味着欧阳皓的魅力和李毅对她的评价，重新点燃一支烟：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愿她能不辜负你的期望取得成功吧。不过，我总觉得她身上的谜很多。比如说，她有很强的表达能力，但对同事对领导说话都惜字如金；再比如说，她各方面的条件这么好，至今都不与任何人谈恋爱，难道她是个独身主义者？李毅一连吸了几口烟，慢慢地吐出一串烟雾，话到口头又欲言而止，感到与左大力说不合适，只得比较含蓄地：每个人都有他的生活信念、态度和行为方式，与众不同的人总有与众不同的理由，我们可能不完全理解，但对这样的人要尊重，有些谜随着环境的改变和时间的推移会自然揭开的，就像你我心中对许多事都感到笼罩着一层迷雾，但时间会告诉我们一切的。大力同志，你认为我说的有没有一点道理？左大力感到李毅不只是在说欧阳皓，而是在借欧阳皓这样一个特殊性在揭示事物的普遍性，便不再询问，似懂非懂地点着头表示赞同。李毅与左大力又商量了其他一些工作，左大力表面上完全顺着李毅的思路，内心却在想：他明明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不了多长时间了，对这里的事还考虑得这么认真细致，这不是和尚帮尼姑操心，多此一举吗？两人在表面非常和谐的气氛中一直说到下班。因为肖雪这几天闹着要出院，急着要给学生上课，而医生坚持还要治疗至少半个月，为了稳定肖雪的情绪，李毅下班就赶往了医院。肖雪躺在床上正在看余秋雨的《山居笔记》，她看得那么专注而动情，泪水悄然地从她的脸颊上不时地滚下来。李毅蹑手蹑脚地走到她的旁边，见她读的正是“遥远的绝唱”一章。李毅用手帕擦干她的眼泪：这里面什么内容使你如此动情？肖雪仿佛看得很累了，把头偎依在李毅的肩上：中国文化能称得上真风流的，可谓“魏晋人物晚唐诗”。这一章写魏晋的文人阮藉和稽康在官场的玩世不恭，真是玩得惊天动地，对友谊的真诚也是空前绝后。阮藉对官场虽不恭但不绝，所以幸免一死；而稽康对官场不恭至绝，最后在小人的谗言下冤死刑场，其声誉虽如他的名曲《广陵散》一样流芳百世，但我弄不懂他为何对官场要“绝”到如此地步？李毅：依我看，他首先是不满当时的统治者的专制、残暴和腐败，他虽是曹操的嫡孙女婿，但对曹操和他的继承者的人品和统治手段不屑一顾，对当时的教条礼法、官场仕途嗤之以鼻。其次，因为他有古代文人的傲骨，他有自己的人生境界，那就是摆脱束缚，回归自然，享受悠闲。肖雪：他原来的好友、后来的gāo • guān钟会，位高权重，完全有能力救他一命，但当钟会来看他时，他对其不屑一顾，认定钟会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只管旁若无人地打自己的铁。钟会失望地离开时，他才问了句，“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答，“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策马而别。这是他对钟会位高操卑的鄙视。但他对另一位gāo • guān山涛态度就不同。山涛任尚书吏部郎，在离任前向朝廷推荐稽康来接他的位置，稽康不但拒绝，而且因此向山涛写了一封长长的断交信，信中历数山涛推荐他的不良用心和昏庸无能。当时，作为他好友的山涛心中难受至极，到后来才逐渐明白，稽康之所以要写这份断交信，完全是为了保护山涛。因为稽康知道小人当道的朝廷，自己去了不会有好的下场，山涛推荐他这样的人，迟早也会受株连。所以，他只能以断交信这样的方式来掩埋友情，保护朋友。毅哥，你对稽康这样的人理解吗？你会像他那样做人吗？李毅思索了一会儿，抚摸着肖雪的柔软的秀发：我理解和欣赏稽康这样的人，但我做不到像他这样的为人处事。他对恨和爱用的是两种特别的方式。对憎恨者，他用的是鄙视，把憎恨者的人格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对爱护者，他用的是绝交式的真情，不惜以自己的名誉、前途甚至生命来保护别人免于无辜的灾难。他的这种精神，对我们今天所有善良的人，包括你我，都是一笔无形的财富。肖雪：我出院后，想把稽康作为一个原型人物写一本书，你支持吗？“当然支持。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不能饿着肚子坐而论道，要赶快吃饭。今天晚上你就到我家里吃吧，我让保姆做了几个你喜欢吃的菜。”肖雪红扑扑的脸上绽开笑容，娇声道：抱我起来。李毅把肖雪像婴儿般地抱在怀里，看窗外无人，偷偷地吻了她一下，然后在房间里打着转。肖雪轻声警告：要是把我转得跌下来，你就天天住病房陪我。李毅这才把肖雪轻轻放下，拉着她的手，走出了医院大门。七八分钟后，车子就开到了他的“宿舍”。他的“宿舍”其实是一栋dú • lì的小别墅，许子敬在这里当县委书记时建的。李毅到三真山市后，这里就成了他的宿舍，装潢方面基本上没动。俩人进门后，保姆范阿姨就把熟气腾腾、香味扑鼻的菜都端到了饭桌上。肖雪最喜欢的菜就是竹虫、青蛙和黄雀，这是她小时候最困难的时期，父亲用自己的智慧和辛劳为她和妈妈提供的，所以直至今天，她都认为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三道菜，这三道菜中不仅有味，而且有情。吃完饭，李毅挽着肖雪来到了后院。五十多平方米的后院里原来有许多名贵花草树木，都被李毅让人作了清理，独独留下几株紫蔷薇，其余的用李毅喜欢的翠柏取而代之。这时，海水般深蓝色的天空中有几颗星星调皮地眨着眼睛，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一弯新月把银光撒向了满院，月光的和谐、宁静、婉约、朦胧、淡泊，既给人一种神秘的美的享受，也是人的一种心灵映像。肖雪沐浴在月光中看着一排排年轻而清香扑鼻的翠柏对李毅说，看来你的柏树情结真的很浓，当今我所见过的私人小别墅，除了你之外，没有栽柏树的，一般都是红枫、金桂、银桂，有的还把经过改良的热带森林的名树移到园内。李毅：一个人的性格、喜好、追求会反映在很多细小的方面，我对柏树偏爱的原因以前曾向你说过，希望今后你能留给我一点小小的空间。当然，我并不是独爱一种树或一种花，你看，那边不是还有紫蔷薇吗？肖雪已经闻到了紫蔷薇浓郁的芳香。这种花在白天是紫红色的，在夜幕的笼罩和月色的衬托下，花瓣的颜色若隐若现，倒增添了几分高贵和雅致。肖雪挠了一下李毅的腋窝：考考你，你知道每种不同颜色的蔷薇所表达的花语吗？李毅摇摇头：不知道，请赐教。肖雪：红蔷薇，表示真诚的求爱；白蔷薇，表示纯洁的爱情；紫蔷薇，表示爱的誓言；野蔷薇，表示浪漫的爱；蓝蔷薇，表示虚幻的、很难实现的爱；黄蔷薇，表示永恒的微笑；黑蔷薇，表示外在华丽而内在绝望的爱；岩蔷薇，表示对爱的拒绝。我的博士先生，今天你总当了一次小学生了吧？肖雪感到很得意。“肖老师，在这方面我永远甘当你的小学生。”李毅指指那几株紫蔷薇说，我留下它的时候并不知道它代表爱的誓言，现在看来还是碰巧留对了。不过，我认为，不管是爱情还是友情，誓言是不可靠的，誓言本身就潜伏着危机。因为真正可靠的感情是心与心的融洽，是彼此间的完全信任，根本不需要誓言。雪儿，你认为有道理吗？肖雪偎依在李毅的怀中，清澈的眼睛久久地凝视着他，好久，才呢喃道：就算你有道理吧，这下子你又当了我的老师了。李毅看着肖雪的眼神，突然记起了什么事：进去吧，我有件事要告诉你。肖雪跟着李毅来到他的房间，坐在他的床上：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李毅从皮包中拿出欧阳皓送给他的诗，交到肖雪手中：这件东西请你代我保管。肖雪把这首诗一连看了几遍，啧啧称赞道：这是朦胧派的爱情诗，写得很有韵味，字也清秀俊逸，应该是女孩子写的吧？李毅也坐到了床上，然后把枕头移到身后，抱着肖雪轻轻地躺了下来，对她耳语道：这是我们办公室一位副主任写的，她今年快三十岁了，一直没恋爱过，这次被提拔到了一个镇上任党委书记，她临走时把这首诗放在我的桌上，说是给我留个纪念。肖雪咯咯地笑道：是不是人家爱上你了？李毅未曾想到肖雪对此事一点都没有猜忌和生气：她以前从来没向我正式表达过，也许内心有一点这种意思吧。我对她说，自从认识你以后，心里再也容不下第二个女人。所以，我今天把这张纸交给你保管，我在感情上不能对你有一丝隐瞒。肖雪把纸折叠好，装进李毅的口袋：这是人家对你的心意和纪念物，我怎能随意侵占？我保管了它，就是对人家感情的亵渎，也是对你的感情的亵渎。我这辈子既然爱上了你，就决不会对你有丝毫不信任。李毅心中骤然涌上了一股暧流，压抑了许久的火热的肢体语言终于汹涌而至，他紧紧地抱着肖雪，相互亲吻着，抚摸着，翻滚着……他们的心完全融合，他们的身体也在逐步融合。多情的月光害羞了，惭愧了，忌妒了，它悄悄地退出了房间，聚到了后院的紫蔷薇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