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正的父母都是普通中学教师,没有什么政治背景,他能从工厂的普通工人调到市发改委,然后又成为祝一鸣的秘书,除了偶然的机遇,全靠自己的奋斗。他的出众文才和特殊机敏,是他奋斗成功的两大法宝。现在,面临仕途上的冷落,他觉得自己要主动投靠薛夕坤或柳晓曼都有风险,因为两虎相争的结局,要么必有一伤,要么两败俱伤,这对自己来说风险太大而收益又不明朗。所以,他一方面保持中立,中立有时候是最大的机动。另一方面,他下决心仍然要取得祝一鸣的帮助,依靠他的权力辐射来稳固和提高自己的地位。为此,他专程去了一次青北省,带了一些土特产看望祝一鸣。正如俗话所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祝一鸣的气色和精神状态比原来更好了。他虽然日理万机,但仍抽出时间热情接待了解正。临别前,他送给解正几件礼品,像慈父般与解正作了一次交谈。他对解正最后说道:“小解,你是江河市第一个专程来看我的人,我很感激这份情谊。我知道你目前处境比较尴尬,这不要紧,风物长宜放眼量,到了一定时候,你会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现在有人认为我偏于一隅,对他们无足轻重。但是,万一有一天我又回到了南吴省,就另是一番风景了。我请你带上三份地产的玉雕,分别送给薛夕坤、柳晓曼和袁圆芝,他们应该知道我这份礼物的寓意,也知道我请你转交给他们的用意。这是我目前能给你的最大也是最好的一种帮助。”祝一鸣这样做的另一层意思没有也不可能告诉解正,他要向江河市的每一位领导发出政治信号:祝一鸣迟早有一天会回到南吴省,他是个恩仇必报之人,请各位好自为之。解正谢别祝一鸣,回到江河市给三个人分别呈上祝一鸣所赠的礼物,不久就收到了出乎意料的效果:经市委常委会研究,任命解正为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副秘书长基本上都是正处级,由于解正副处级任期太短,所以暂时仍为副处级。但是,市委办公室主任或副主任只能代表办公室,决不能代表市委,而市委副秘书长却能代表市委行使职权,所以,其权限和发展空间远远大于市委办公室副主任。这是当下中国地级市以上权力结构的微妙之一。同时,江河市又到处传出风声:祝一鸣可能会在中央“十八大”后回到南吴省当省长。一时间,解正又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门庭若市,秋波暗涌。官场上的峰回路转使得解正对叶雨菡更加穷追不舍。他从内心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叶雨菡已不仅仅是喜欢,而是深深地爱上了她。爱当然包含着占有,但除了占有,解正第一次对年轻的女性产生了一种近乎崇高的情操,——他要拯救这个与众不同而身陷险境的姑娘。其热切的程度不亚于美国人要抢救因长期受自然侵蚀而面临毁灭的女神维纳斯。他知道,要打动叶雨菡需要时间,需要耐心,需要契机。他抓住的第一个契机,就是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在上海请了一位著名的专家为叶雨菡的姥姥治病,所有的费用都由他来承担。一个多月后,叶雨菡的姥姥病愈康复,这使叶雨菡欣喜若狂,她主动约请解正在“夜巴黎”酒吧见面,以表答谢之情。两人见面聊了一会儿,叶雨菡从包中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里面是一支世界一流名牌金笔,她双手捧到解正面前:“解秘书,大恩难谢,我只能尽自己的财力,买一件礼品聊表谢意,请勿见笑。”她并没有因为解正地位的变动而称他为“解秘书长”。解正接过金笔,微笑着说:“今天我不能驳你的面子和心意,暂且收下,但过几天我会把东西退给你,或者帮你换成钱给你。因为,对我来说,帮助你姥姥治病是心甘情愿,且是举手之劳,要感谢那就见外和俗气了。再者,你微薄的财力应该用在自己的学习或你姥姥的调养上。说实话,像这样的金笔,我只要想收,每天都能收到好几支。”叶雨菡显得有些遗憾,嘴唇嗫嚅了几下,急忙从脖子上拿下一个黄玉挂件,说:“这是战国时期的玉璜,是我男朋友以前送给我的,也是我的心爱之物,这件东西应该不是俗物吧。”解正赶忙用手挡住,说:“你的心爱之物我不敢要,你男朋友送给你的礼物我更不能要,你的情意虽重,但我承受不起。谢了。”叶雨菡在尴尬中收回挂件,重新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说道:“解秘书,我不愿欠你太多。主动帮助我,这是你的风格,必须回谢你,这是我的风格。你总不能太霸道,剥夺我的权利吧?”解正颔首点头,道:“如果你执意要感谢我的话,我只想要一件礼物,不知你是否恩准。”言罢,把头伸到叶雨菡面前,侧过脸,闭上眼,像雕塑一般丝纹不动。叶雨菡对解正的欲求心知肚明,她红着脸犹豫了好一阵,才低下头在解正的脸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一吻胜千金!”解正一边心花怒放地感喟着,一边坐到了原位,怔怔地回味着她对自己的倾城之吻。叶雨菡低头轻言道:“你的要求有些过份,下不为例。”解正嘴上连连说着“下不为例,”心里却是热浪滚滚:万事开头难,只要她有了第一次亲密行为,那就证明感情的闸门已经打开,滚滚流水将会倾泻而来,“下不为例”将被淹没在汹涌的波涛之中。对于女人来讲,“下不为例”往往是一句自找台阶或自我安抚的托词;对于男人来讲,“下不为例”则是一台精彩活剧序幕的拉开。自此之后,解正每个星期都与叶雨菡有一次约会。在约会时,解正顺便带上一些别人送给他的价格不菲而又受姑娘们青睐的“小礼品”,叶雨菡也都半推半就地接受了。但是,更为亲密的举动,解正却始终没有等到。他没有懈怠和灰心,终于又抓住了第二次契机。那是三个月前叶雨菡即将毕业正在寻找工作的时候,他在与她的交谈中得知,她的男朋友要她回焦尾县,给他一个任企业老总的朋友当秘书,叶雨菡则厌恶这个职业,同时也道出了她与男朋友最近的矛盾开始升级。解正觉得这是天赐良机,他对叶雨菡说:“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为你安排一个合适的工作,你先干着,如果觉得不满意或不适应以后再调整。”叶雨菡点头表示同意。一个星期后,解正告诉叶雨菡,她的工作问题已经解决,被安排在市社科联(全称为市哲学社会科学联合会)办公室工作,暂时为自收自支的事业编制,以后再视机转为公务员。社科联虽是政府机关中最没有权力的部门,但里面的人员较为清爽,工作较为轻松,自由支配的时间较多,且不引人注目,今后容易设法转为公务员。如果在醒目的部门要转为公务员,那在考试中只能有几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的概率。他本来曾想照顾叶雨菡的爱好,把她安排在市文联的,后来考虑到文联中人员关系复杂,里面有不少文痞加流氓的人物,是个“庙小阴风大,塘浅王八多”的是非之地,对她的生存和发展不利,故而弃之。叶雨菡接受了解正的安排,上班报到后的那天晚上,解正又约叶雨菡见了面。刚一见面,解正就感到叶雨菡的气色不好,不免心生疑窦,问道:“今天报到,你对工作环境是不是满意?”叶雨菡说:“我只要求人员清爽,有自由支配的时间,这个单位正合我意。”“那你为什么看上去有些郁闷?”“这与工作单位无关,是我的男朋友昨天被公安局拘捕了,罪名是流氓团伙斗殴致人死亡,听说他还是团伙骨干成员,看来轻判不了。”“这对你倒是不小的打击,可惜这类事我无法帮助你,因为焦尾县现在还没有正式划归江河市管辖。”“这事无需你费心了。实话跟你说,为叫他走正道我曾劝过他无数次,也曾为此与他多次闹翻,可他屡教不改,难以回头,我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我为他惋惜和痛心。”解正心中暗暗窃喜,但表面上不能露出任何痕迹。一阵长久的沉默后,解正从包里摸出一串钥匙,放到叶雨菡手上,说:“我事先不知道你男朋友出了事,只是考虑你工作以后要有一个安全舒适的住处,所以帮你找了一套二室一厅的房子,里面的家用电器和其它日常用品基本齐全。这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刚刚出国前委托我全权代为处置的。住房地点离社科联不远,如果你觉得合适,可以长期住下去,如果不合适,再另外换房。”解正在这个问题上说了假话,其实这是他早在一个月前就暗中为叶雨菡租下的,里面的所有用品也是他请挚友帮助购置的。叶雨菡攥着钥匙,思考良久,开口说道:“解秘书,谢谢你无微不至的关心,我正为住处着急,你就雪中送炭了。我明天去看看,如果合适的话,我会暂时住下来。不过,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房租必须由我来付;你不能以任何借口进入我的住处。我男朋友虽然要坐牢,但他是我最需要温暖的时候与我相恋相伴的,我不能对他落井下石,我还想找机会探望他,与他好好谈一次,只要他有悔过之心,愿意重新做人,我会等他。”听了这话,解正觉得这个女孩倔得有些不可理喻,怪得有些无法捉摸,但她对感情的坚贞又使他肃然起敬。他相信,只要有阳光照耀,即使是冰山也能融化,一旦融化,就能展现出一片崭新而令人神往的世界。于是,他答应了叶雨菡的两个条件。叶雨菡第二天看了房子,觉得很满意,只是感到这么大的房子,配置又如此齐会,租金恐怕难以承担。她打电话问解正,每月租金多少。解正回她说,这房子本来就是他帮朋友赚到的,如果你真要住的话,每月交五百元吧,这也占到你工资的四分之一了。叶雨菡说那就这么定了,看来又得沾你的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