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变强了。”待净涪佛身彻底远去以后,左天`行才幽幽道。
留影老祖呷了一口茶水,低声道,“这不是我们先前已经猜到了么?”
他俩对视一眼,俱各无声苦笑。
如果不是净涪这家伙修为步步精进,始终庇护着妙音寺,他们又何至于默许了先前的那般情况出现?
“罢了......”左天`行低低叹道。
留影老祖也没有再说话。
于是净涪佛身与沈安茹、程家庄的那些事儿便就此消去了一半的生命力,以至于渐渐地低落下去,除了偶尔会有人提起以外,居然再少有人念叨。
妙音寺里的大小僧侣见得这般情况,心头终于是能轻松下来。
“可算是给消停下去了,我还以为这事情还要再闹腾上一段时日呢......”
“我听说,是因为道门、魔门两家终于不再装聋作哑了?”
“我听说也是,据说就是道门天剑宗、魔门天魔宗发话了......”
“咦?这样说的话,岂不就是如今还没有归去的那两位的意思?”
“应该是。若果不是他们,道门也好,魔门也罢,动作都不能这般利索。”
“是因为那两位都见过了净涪师兄的缘故吧?我听说,净涪师兄跟这两位见了一面......”
“呵,他们居然还有脸面站到师兄面前南无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就是,净涪师兄居然也愿意去见他们?!要换作是我,必没有那么容易!”
“净涪师兄也是有他自己考量的吧。”
“就是,若只是净涪师兄自己,他自是可以任凭心意拿注意,但谁叫还有我们呢,谁叫还有我们妙音寺呢?”
“几位师弟,若是歇过了,便莫要再在那边坐着了,快过来帮忙将任务清点,好早点挂出去......”
也就是在这些沙弥、比丘凑在一处闲话的时候,另有两位比丘僧捧着一堆竹简从内室里走出来。
几位沙弥僧、比丘僧不敢怠慢,应了一声,便即迎了上来,伸手去接那两位比丘僧手上的竹简。
竹简很快就分落下去,不论是沙弥僧还是比丘僧,都娴熟地忙碌着。
直到一位比丘僧停了手上动作,只睁着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去阅读着竹简上的文字。
这竹简上记载的,和其他竹简没有什么不同,同样都是任务。但这卷竹简上所记载的任务,却关乎寺里上下最敬重的那位师兄。
而这一份任务便是,协助寺里先前派出去的十五批子弟,仔细收拾这一场传言的后续!
待到确认自己所见无差以后,这位比丘僧再不迟疑,当即放下其他的竹简,只紧紧拿了手中的那一份,起身走到管事的比丘僧身前。
静默等待片刻后,他抓住了一个时机,双手捧着竹简奉上去问,“师兄,这个任务,我可以领了吗?”
前面寺里派出去的一十五批同门,全都是由净音师兄和清源、清笃等诸位师叔伯直接点派的,压根就没有往任务堂这里挂上竹简!
早先时候,他们任务堂里的人就一直在猜。如今,可算是叫他看见这样的一份竹简了。
其他正在忙碌的比丘僧、沙弥僧察觉到动静,一时也都分了点心神过去,留心着情况的发展。
那位端坐在条案后头的管事比丘先是瞥了一眼被递送过来的竹简,伸手接过的同时,也是无奈却羡慕地道,“没想到,居然是你先发现了它。”
另一个管事比丘只听这话锋,便已经猜到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也抬起头来,用同样羡慕的目光看着案前的比丘僧。
比丘僧察觉到了什么,拳头骤然握紧,却仍旧止不住那笑意占据他眉梢眼角。
“这么说......师兄,我果真也是可以接取的?”他极力克制,用相对清晰的声音问道。
条案后头的比丘僧将竹简又递还给他,“不错。但师弟你且记得,你现如今也只是能够往上递交申请,能不能真正接下这份任务,却还得要看上头诸位师兄和师叔伯的意思。”
这本就是应有之义!事关净涪师兄,他们怎么可能这般轻忽过去?自然是慎之又慎,自然是要挑出最合适的弟子来接手。
细看得接回竹简的师弟一眼,那位比丘僧笑道,“行了,快将竹简放回去吧。”
还没等手拿着竹简的比丘僧离开,整个任务堂里的其他比丘僧、沙弥僧呼啦一声,尽皆围了上来。
“师兄,还有我,既是诸位师长都已经将任务刻入竹简送到这里来,既是他可以,我们是不是......”
“对对对,我们是不是也可以?”
“师兄啊,没得就漏了我们的啊?!”
“师兄......”
面对这些原本熟悉,此刻却似乎平白多了几分狰狞的面孔,那位坐在条案后头的比丘僧几乎都要被逼得连座椅都给翻了过去。
他投过密集的人头,求救地往另一边厢坐着的师兄求救,却只看见了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那比丘僧无奈一叹,只得伸手将人拦住,“行了行了,我都知道了,既是如此,我便帮你们都将名字递上去。但有一点......”
不单单是被挤出了人群、最初得到师兄同意的比丘僧被惊了一下,围堵上来的其他比丘僧、沙弥僧都是脸色一动,紧张地等待着。倒是另一边厢同在条案后头的比丘僧仿佛明白了什么,唇角再次往上扬起。
“但有一点,这消息传出去以后,各位师兄弟,有一个算一个,届时都得过来帮忙搭把手,否则.......”
这位比丘僧没有将话说完,只给了个眼神,叫他们自己去领会。
饶是那些比丘僧、沙弥僧们实在想将自己的名字再往上抬一抬,可听得前方那位比丘僧提起的要求,也不禁犹豫了好半响。
想也知道,待到任务堂里挂起了这件任务的消息传出去,寺里寺外,是的,寺里寺外,包括各地分寺里的诸位师兄弟,会是个什么反应。
而到得那个时候,任务堂负责登记任务申请的这位师兄,则必将面临着最恐怖也最险恶的浪潮。
原本,需要面对那场恐怖风浪的,便只有这位师兄一个。可现在这师兄将允诺和威胁一并提起,但凡他们愿意为自己多添一分把握,他们再是畏惧,也得硬着头皮顶上去......
“师兄啊,你这就有些......”一位沙弥僧苦笑般叹道。
坐在条案后头的那位比丘僧却是气定神闲,俨然一副稳坐钓鱼台的姿态。
“嗯?”他甚至还故意问道,“听师弟的意思,师弟是准备拒绝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那位沙弥僧,面上显出几分理解,“看来师弟是对自己能够接取任务,很有些把握了?不错不错,以师弟的资质,倒确实是不必太过紧张的......”
那位沙弥僧叫他这么一说,又接受到从四周落下的古怪眼神,无奈摇头,直接讨饶,“师兄,你还是饶了我吧。”
比丘僧笑了笑,果真就放过他去,只问道,“所以,师弟你的意思是?”
那沙弥僧还能如何?
“往日里多承师兄照顾,如今师兄有难,师弟我如何能袖手旁观,便请师兄算上师弟一个。”他道。
那位比丘僧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师兄便多谢师弟了。”
比丘僧的目光一时转移到前方其他各位沙弥僧、比丘僧身上。
也不叫他失望,果然,他很快就听到了他想要的答复。
“师兄,便也算师弟一个。”
“对对对,算我一个!”
“还有我,师兄,还有我......”
比丘僧来者不拒,尽皆应下。
直到任务堂里的各位沙弥僧、比丘僧尽皆表明了态度以后,这位比丘僧又轻咳一声,抬手虚虚压下。
“诸位师兄弟,我有一言,烦请诸位师兄弟听一听。”
诸位沙弥僧、比丘僧也都停了声音,凝神看来。
“诸位师兄弟都是聪明人,知晓这一份任务传出去以后,我任务堂到底要面对怎样一种情况。”
诸位沙弥僧、比丘僧面面相觑,都看见各自面上眼底的恐惧畏怯。
于是,各位沙弥僧、比丘僧又都苦笑连连。
“所以,我以为,任务堂里的这份任务,消息绝对不能一下子传出去,也不能像往常那般简单直接地挂出去。我等须得想想法子,多做些安排......”
这话一出,各位沙弥僧、比丘僧面上的苦涩更为厚重。
这样的一桩任务,是他们能够捂得住的么?只漏出一点风声去,情形就绝对不可能受人控制。
更何况,这桩任务关乎净涪师兄声名,哪怕他们再想要自己去帮着搭一把手,可他们更不愿意让任务出现岔子!
比起他们能不能自己帮净涪师兄一把,他们更愿意事情能圆满且尽快地解决!所以,它更应该由手段更了得更清楚怎么去解决问题的师兄弟来处理......
比丘僧看见身前各位师兄弟的面色,也很明白他们的决意。
因为他自己就是这般的心思。也所以,那份任务竹简方才会落到他最看好的师弟手上。
“各位师兄弟,你们真就是这般看我的?”他问道。
一众沙弥僧、比丘僧沉默得一阵,忽然有人开口道,“师兄往日里为人如何,我等尽皆眼见,并不会那般猜度师兄。但是,师兄......”
他面色凝重,“尽管这份任务竹简必定会在寺里诸位师兄弟中搅动风云,可它到底是堂里给我等发下的任务竹简。我等若因为它的特殊性,就轻易改动任务竹简的挂出,是不是不太合适?”
坐在条案后头的那位比丘僧听得,也是沉默了一瞬。
不错,这也是他们需要考虑清楚的事情。
影响和时间!
这一份任务竹简,因为关乎净涪师兄的事情,所以它必定会引得满寺师兄弟闻风而动。
其中影响必定十分庞大。
这样影响庞大的一桩任务,它的任务竹简挂出若不合任务堂往昔规矩,怕是会引得满寺怨声载道。
哪怕这件事被满寺上下轻抬一手放过,那下一次呢?
下一次若再出现同样影响重大的任务竹简,其他值守任务堂的师弟乃至后辈,是不是也能随意改动任务竹简的挂出办法?
这种影响,他们不得不注意。
因为这景浩界天地间,也只得一个净涪师兄。哪怕再有后来者,也必不可能有净涪师兄的风采与威望,能叫满寺上下甘心退让。
而一旦因为任务堂的任务竹简问题,叫后世的妙音寺起了争端fēng • bō,说不得就会给他们妙音寺法脉传承埋下隐患!
除去这些必定会成形的影响以后,时间也是一个很需要考量的问题。
毕竟,要从满寺上门登记申请的师兄弟中挑选出合适的人手,哪怕他们都是修士,精力远胜凡俗,要处理也得花费不少时间。
而除了他们需要耽误的时间以后,待申请名单登记递交上去,上头的净音师兄和诸位师叔伯再要挑选合适的人手,也同样得花费一段时间。
如此一环一环地流转,等真正得出结果,最少也是三两日的时间过去。
眼见着这边厢的动静终于停了下来,那边厢同样坐在条案后头、也是沉默许久的比丘僧终于说话了。
他道,“依我说,这一份任务竹简该怎么挂还是得怎么挂,只不过,在将任务竹简挂出去以后,我等还要先将消息送到我等认为最适合帮助净涪师兄处理这件事的那位师兄弟手里。”
“再有,除了我等之外,但凡有师兄弟为着这桩任务找上门来,我等也问一问他,看他能不能帮着分担一点工作,更问一问他,看他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任务堂里的各位比丘僧、沙弥僧沉默得半响后,也终于凑在一起,交换着意见。
过不得多时,他们终于拿出了些合适的方法。
待到那卷特殊又不特殊的任务竹简被郑重地挂起,净涪佛身也是摇头,悄然收回目光。
“怎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净音头也不抬,却还是问道。
净涪佛身摇摇头,一面给手上的卷轴落印,一面简单将任务堂里发生的事情与净音说了一回。
“若是这般......”净音笑道,“他们倒也确实灵活。”
净涪佛身笑着觑了净音一眼,“师兄不过是要借着这件事在寺里诸位师兄弟中再挑选出可用的人手来而已,何必这般折腾?”
净音却不太赞同净涪佛身的说法,“这哪里就是折腾了?师弟,我这也是为我妙音寺的法脉传承!”
他抬眼看了看净涪佛身,又道,“师弟你难道还不清楚你自己在寺里的声望?若这件事情不能妥善处理,莫说会不会影响师弟你的修行。便是不会,我妙音寺满寺上下,也总不能气顺。”
净涪佛身默然。
净音继续道,“如今正好,让寺里的各位师兄弟都动一动,叫他们为你做一点事情,他们自己心里多少能更宽松一些。”
净涪佛身叹得一声,“好话歹话都叫师兄你说尽了,我还能再说些什么?罢了罢了,只随了师兄去便是。”
净音笑了笑,居然直接将他自己面前的那堆卷宗全都给搬到净涪佛身面前。
“既然如此,师弟,这些你便帮我处理了吧......”
净涪佛身的动作停住了,他盯了那堆卷宗片刻,目光径直落在净音身上,便再不动了。
净音却坐得稳稳当当。
哪怕是沐浴在净涪佛身那近乎指责一般的目光里,他也还是能够拿着一枚灵果吃得高兴。
那枚灵果甚至还是净涪佛身拿出来的!
“师弟,快些吧。莫要拖着了,早些将它们处理了,你也能早一点脱出身去,不是吗?”
净涪佛身目光没有任何波动。
净音看了他一眼,又大大地啃了一口果肉,才道,“师弟啊,我知道你是有这份能耐的。既是交给师弟你,不过一时半会儿就能全部处理了的卷宗,师弟你就忍心看我忙到深夜去?”
净涪佛身终于开口了。
“师兄真的要忙到深夜去?”
净音哽了一下,只能更大声地咀嚼着。
净涪佛身缓慢转回目光,“只这一次。”
净音脸色一下子就苦了。
他可是知道的,净涪师弟他既然都明白说了只这一次,那就必定是只得这一次,再没有下一回了。
但净音更知道,若他胆敢开口讨价还价,那就连这一回,也都会被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