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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迟(1 / 2)

鹤栖寒将沈浊拦在身后。

沈浊缩成一团,身上不住泛出魔气。他紧紧抱着一把色泽如青山的油纸伞。即便雨水沾湿了身子,也没舍得拿那把伞挡雨。

鹤栖寒认得那把伞。

也记得这伞,是他几日前亲手送出的。

几日前,鹤栖寒陷入梦魇,郁结于心不想多睡,便趁着夜半三更,撑着那把伞上路。

白日里熙熙攘攘的闹市,在夜色中空无一人,只有路边的小乞儿,不安地睡在墙根下。

鹤栖寒那时满心烦闷,不想再看世间悲苦,便轻轻俯身,将那把伞撑开,为小乞儿挡了绵绵细雨。见小乞儿睡得安稳了些,他留下伞,一身轻快地归去,只是那日淋了雨,终究受了风寒,使得蚀骨病意纠缠了他几日。

鹤栖寒细细咳嗽,呼吸间牵扯出磨人的痛意。

他心中微恼,那时竟没看出,那小乞儿身上缠着醇厚的魔气,像极了魔尊与他描述的妖魔之子。

美人轻咳,连蹙眉的角度都令人心疼。几个青年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软了语气:“你是他的师父?”

身后的小孩浑身僵硬,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却吐不出几个囫囵字,只哀哀道:“求……救我。”

像是被他的突然靠近吓得慌了神。

鹤栖寒心道,他靠近前这小孩子伶牙俐齿的,这时候倒成了个哑巴。

他只得自己动口:“确实如此。”

青年面色一变,负隅顽抗:“如何证明?”

鹤栖寒声音清越,娓娓道来:“他出生于一蕞尔小国,天生带有魔气,族人说他克父克母,将他赶出国家。此后他辗转十载,昏死在深山。我本是深山中的隐士,病体沉疴自顾不暇,不愿参与世间是非,但也无法直视无辜人命在眼前逝去,便将他带回居所慢慢教养。我与他早已情比金坚,名为师徒,情分实则更甚父子。此番他下山采买,被人劫财后辗转卖来青州,我一路追寻他而来,便是拼了这条残命,也要护他周全。”

他做了那么久任务,随口编个唬人的故事,倒还不在话下。

这些话一口气说下来,肺中郁火再起,鹤栖寒轻轻咳着,指尖搭在沈浊身上,将小孩抱起。

小孩身子僵硬一瞬,无力地挣扎,鹤栖寒却道:“别动。我感了风寒,经不起你折腾。”

沈浊于是不再动,宛如一尊雕像,连瞳孔也冰封。

鹤栖寒偏过视线,黑丝掩映下,眸光竟冰冷如水:“我是他的师尊,你们想让他拜旁人为师,问过我的意见了么?”

夺人师从是通天的仇恨,传出去要被同道不齿。青年们出身名门正派,怎么敢这么做。青年们面面相觑,见鹤栖寒离开,也无一人敢动。

眼睁睁看着油纸伞下,那抹云峰白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尽头。

沈浊歪着头,缩在鹤栖寒怀里,内心感觉到一股无可言状的悲伤。

他弄脏了这位行路人的衣裳。

身后传来那些青年的窃窃私语,方才还气势汹汹要让他拜师的人,此时低声叹息,说自己怎么没遇到能千里寻他的好师尊。

沈浊垂下眸子,一瞬间奢望,方才那人说的要是真的就好了。可惜那人只是个行路人,他们很快便要分开。

云峰白色的身影沿着城墙漫漫而行,直至云开雨停,鹤栖寒才将沈浊放下。朗月当空,勾勒出鹤栖寒精致的下颚。

耳边再也听不见青年们的声音。

鹤栖寒已经明白,那些青年秉性单纯,不然他这副连小乞儿名字都没说出的、骗三岁小孩的说辞,也不会让这些人感动至此。

可再单纯,仍冒充了他寒衣阁的人,他无法置之不理。

回过神来,刚放下的孩子已跑得不见人影。

鹤栖寒愣怔一瞬,却见沈浊急匆匆地,从一条巷弄中窜出,手里捧着几束草药。

他自己也虚弱得仿佛能随风飘去,却将药捧给鹤栖寒,声音嘶哑道:“这药能治风寒,你若不嫌弃,就拿给大夫,让他煎了,明日便能痊愈。”

“嗯。”

纤细的指尖取走了草药,在沈浊掌心落下丝丝痒意。他压抑住心底的失落,淡淡道:“多谢……师尊救我逃出魔掌,此恩无以为报,只能日后再报……”

鹤栖寒知道他担忧寒衣阁的人还在窥视,没有计较他的称呼。

“你想走?”鹤栖寒点出他的心思。

沈浊垂下头:“寒衣阁的人还会回来,我不能拖累你。”

鹤栖寒一时无言。

那些不是寒衣阁的人——鹤栖寒空口无凭,自然不能这样告诉他。

方才他以为沈浊跑了,心中不悦,想留下他——自然更不能这样说。

他扫过沈浊的身子,淡声道:“你身上有伤,去我的住所歇息一晚再走也不迟。”

那句“也不迟”清越动听,沈浊便迷迷糊糊地,随着鹤栖寒回了那几间温暖的竹屋。

他从有记忆时便开始流浪,天生魔体不受人待见,如今十二岁,已不知多久没有享受过整洁的被褥,温暖的房间。

满是坚冰的心底,逐渐起了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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