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摧折,山崖崩塌,天生桥已荡然无存,巫轻肥重临故地,感慨万千。放眼望去,四下里死气沉沉,彤云压得极低,血气如大蛇钻出地底,时断时续,紊乱不堪。巫砧主与巫刀尺同样在劫难逃,不过魔物大军驻扎在冻土冰原之上,尚有一线机会逃出生天,可谓不幸中的大幸。
巫轻肥凝神探查许久,未曾发觉异样,当下寻了个隐蔽的去处,藏身于乱石深处,盘膝坐定,从后脑“血眼”中放出一道血影,化作美貌妇人,眼波流转,轻嗔薄怒,朝他盈盈下拜。巫轻肥微一沉吟,赐名“雲根”,命其搜罗资粮,速去速回。
巫雲根欣然领命,化作一抹血光倏忽而去。
巫轻肥把住心神,一缕神念系定血影,待到抽丝剥茧耗去大半,巫雲根喜滋滋回转来,捧出一大堆血晶,有棱有角,如宝石闪闪发光,无一不是上品。原来巫砧主麾下北营兵马大半葬送于此,死伤累累,血晶深埋于地下,不计其数,巫雲根一时也拿不得着许多,只挑上品便装了个盆满钵满。
皇帝不差恶兵,巫轻肥依之前的旧例,将血晶分拨一半,交由她收起,剩下的一分为四,召出其余四道血影,各取一份。巫雲根言笑盈盈,亲昵地靠在巫轻肥身旁,玩弄着血晶,怡然自得,忽然想起了什么,凑到他耳边嘀咕了一通。原来她挑拣血晶之际,偶然发觉一缕气机,虚无缥缈,若断若续,消失在地脉深处。她一路追了上去,兜兜转转,隐隐发觉一人收敛血气,蜷缩成一团,藏得极为隐蔽,若非有气机指引,殊难察觉。
巫轻肥闻言心中一动,正待命其引路,亲自察看一番,又心生疑虑,沉吟不决。巫雲根摊开白腻如玉的手掌,一缕血气冉冉升起,如小蛇般扭曲盘旋,不离方寸之地。巫轻肥微微眯起眼睛端详片刻,伸出食指轻轻一触,气机顿时烟消云散,他心中百转千回,有所猜测。
这一缕气机乃是巫刀尺所遗。
赤金蛮牛从沉睡中醒来,天灾猝然爆发,惑界生灵死伤无数,巫轻肥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四处蒐集资粮,伺机吞噬血气主宰,壮大己身,巫砧主一世豪杰,如何想不到这一节。如他所料不差,巫刀尺身受重伤,气机不断流失,回天乏力,巫砧主微露杀意,蝼蚁尚且偷生,巫刀尺如何肯束手就擒,为求逃生,一头撞向地脉。
他赌巫砧主不敢直面赤金蛮牛的怒火。
元邛上尊定下“苗人养蛊”之策,请君入瓮,还没到十分火候,翁中诸般毒物就提前厮杀吞噬,巫轻肥不禁为之唏嘘。然而这一番推测看上去合情合理,他心中终有一丝疑虑,担心是巫砧主巫刀尺联手设下的圈套,引其入彀。冻土冰原下既然掩埋了无数血晶,随手可得的资粮,不可轻易错失,巫轻肥并不着急,默默运转功法,每次唤出一道血影,赐下姓名,轮番出动搜罗血晶。
忽忽数载过去,方圆数千里血晶搜罗殆尽,高瘦汉子巫海柱,佝偻老者巫庭树,清秀少年巫临风,痴肥肉球巫玉山,美貌妇人巫雲根,巫轻肥对这五道血影了如指掌,道行又深了一层,胆气愈壮。隔了这许久没有动静,可见并非圈套,倒不妨探上一探。这一日他唤出巫雲根,命其在前引路,循着巫刀尺遗下的气机,往地脉深处追踪而去。
气机已消散无迹,巫雲根记忆犹新,毫不犹豫追击而去,巫轻肥体态肥硕,气喘吁吁往下硬挤,土石如水分在两旁,将其重重淹没。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地脉起伏如山,一望无垠,血光如萤火冉冉升起,湮灭于头顶的土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