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碧霞子叹息一声,低声道:“我没有父母兄弟,我也没有机会尝试人间种种……”申元邛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他有些手足无措,过了片刻,自言自语道:“我想念故乡,那里有我的父母兄弟,那里有我的家……”碧霞子道:“我知道!郎君要有个念想,我却连想念什么都不知道!我从小孤苦伶仃,终年劳作,饥寒交迫,每每不得果腹……郎君或许已经忘了,那时你可怜我,瞒着婆婆塞给我半个山芋,我躲在灶下偷偷吃完,真甜,连皮都没有留下……那时我就想,如果有来世,无论如何都要报答郎君……”申元邛摇首道:“这就是未尽的尘缘,就像缚住翅膀的绳索,让你不得高飞。”碧霞子有点委屈,道:“我并没有怪罪郎君,我一心度郎君成仙,相互扶持,同往天庭……我唯一在乎的就是郎君!”申元邛听在耳中,却没有太多感动,他在红尘打滚,见多了情合情分,不禁叹息道:“你只是以为自己在乎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在乎。你可愿为了我放弃修仙,到人间去快快活活地过日子?”
“我……我……”碧霞子怔了一下,嘴唇微微颤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申元邛不忍心逼迫她,她的犹豫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不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的命运已经注定,成为鬼仙,跟碧霞子厮守在落花岛,有朝一日目送她去往天庭,迎向一段全新的生命,而他则孤苦伶仃,沉浸在回忆中不能自拔。
戏文里是怎么唱的?
“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这就是他的命运。
想到这里,申元邛有些自暴自弃,藏在心里的话不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你要明白,我只是一个凡夫俗子,一个铜臭味十足的商人,我喜欢钱财,喜欢美貌的女子,喜欢在大街小巷闲逛,与纨绔子弟厮混,吃喝玩乐,享受生活的种种乐趣。入天庭为仙,仰人鼻息,对我毫无吸引力,人间自有种种乐趣,蝼蚁就该待在地下掘土……”碧霞子心中一阵慌乱,道:“不,你不是这样的……”
“再讲个笑话给你听吧!说有一个人在外地谋生,遇到同乡,问起家乡有什么新鲜事,那同乡说,某日一个霹雳打死了十几个人,全都是扒灰老。那人大吃一惊问,家父在不在里面?那同乡答,令尊倒是幸免了,令祖父却在里面一同归天了。哈哈哈……”申元邛忽然有些失态,纵声大笑起来。
“你是冰清玉洁的仙子,吸风饮露,一定不会喜欢这种笑话的,不过我喜欢,不但喜欢听,而且喜欢讲给别人听,大家一起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我们是不一样的人,我早就说过,我们身体虽然紧靠在一起,可是心和心却隔了非常远的距离,是这样的……”碧霞子觉得难过,有些手足无措,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歪着头想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很好笑吗?可是我听不懂,什么是扒灰老?”笑声戛然而止,申元邛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意兴阑珊,再也不愿袒露心事。
他烦恼地挥挥手说:“算了,这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总之很好笑,你不会明白的……”碧霞子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叹息让申元邛心颤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