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
卫其羽尖叫着从梦中惊醒,冷汗淋漓的望着帐顶一片黑暗,春芽从外房秉烛而进,关切道“小姐,可是又做噩梦了?”
她点了点头,扯过枕旁绢帕擦拭额头上的汗珠,这已入秋的天气,她身上却是大汗淋漓,此番坐起,身上的汗遇了冷风带着冰冷的寒意贴附在肌肤之上,一如那些旧梦,都浸满了刻骨的悔恨与痛苦。
自在路上遇见凌闵后归来,她每日夜里便不间断的做起噩梦来,说是噩梦,却大多是前世经历过的场景,只是不再被包围在白雾之中,而是层层叠叠的黑雾弥漫,为那些场景平添几分可怖,这几日,更是频繁的梦到顾宜上战场的那一天,她心里知道自己的孩儿此去无回,却仍是眼睁睁的看着他跨马北去,任凭她如何嘶吼,如何阻止,仍是一人一马冲进黑暗之中,不再归来。
这样无力的梦境让她无比的绝望,绝望延续到现实中,让她白日里没有精神,心中也一直烦躁不安。
喝了一口春芽送来的热茶,她总算从梦境中走出来些,心中一直想着顾宜。
春芽在旁叹气道”小姐,你究竟是怎么了?可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卫其羽摇了摇头“我无事,明日你让厨房再熬些安神汤罢。”
她心中清楚,这一世,既然她已决心不再与顾炎有所瓜葛,与顾宜必定便没了母子缘分,她不会再生下顾宜,养育他,看着他长大,更不会再拥有那些与顾宜在一起的时光和记忆,从退亲的第一天起,她便真正的和顾宜说了再见。
可十余年的母子之情,实在难以说断就断,如今更因接连梦见顾宜,她现在满脑子里都是顾宜,顾宜的乖巧,顾宜的懂事,顾宜的种种,每每想起都让她心如刀割,又无能为力。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顾宜再死一次,她真的承受不了这般锥心之痛了,她想,或许是因为她与顾炎的如今已成定局,冥冥之中顾宜有所感应,特地来梦中与她告别罢,这么想着,卫其羽心中有了打算,她对春芽道“安排一下,明日随我去白云观一趟。”
白云观的香火依旧萧条,但入秋之后,层林尽染,有一种璀璨极致的美,几颗古老高大的银杏金黄灿烂,叶子落在观门前,几许萧瑟。
卫其羽停驻树下抬头望去,繁茂的枝叶在秋风中摇曳,漫天飞舞,她不由看得痴了。
“卫小姐有礼。”
卫其羽回过头去,仍是上次接待她们的老道,颇是道骨仙风,老道望着她凝眉道“卫小姐今日有所求?”
卫其羽点了点头“是。”
老道侧身朝殿内请道“先进香罢。”
她让春芽在殿外等着,跟着老道跨进殿门,老道也不等道童,转身从香案上拿起香点上,递予卫其羽。
卫其羽敬过香,便端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的磕头,闭上眼,似有茫茫大雾笼罩心间,不知该求何事,复又睁开眼,撞上老道若有所思的目光,勉力笑道“道长,世间种种皆是天定?”
老道笑道“天生万物,万物天生,凡事有因必有果,因果循环,一切均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卫其羽点了点头,她本是已死之人,却能重头活过,不论是真是假,是幻是梦,都如方外之事,虚无缥缈,不谈求解,便是求个安宁也好。
神灵在上,香烟袅袅,她静静跪坐在蒲团上许久,一动不动。
她此番回来,并不想再蹈前世覆辙,也不想追究谁对谁错,只想把握这一世,觅个如意郎君,生一双儿女,陪在父母身边,求一世安稳,过好这一生,只是,依旧放不下顾宜。
她目中悲意渐涌“道长,我有一位朋友横死异乡,尸首无踪,我近日常梦见他入我梦来,想是他魂魄不安,居无定所,想为他在白云观里设个灵位,请道长为他做一场法事。”
老道拂须道“好说,还请卫小姐将那友人的生辰八字写给我,我算了日子,好做法事。”
卫其羽微微一怔,似被惊醒,顾宜的生辰八字她铭记不忘,可此时离顾宜出生整整还有三年,她如何能对这老道言说,只好道“我并无这位朋友生辰八字。”
老道想了想,转身拿出□□经翻阅一阵,道“既如此,下月初七便有个日子,卫小姐可过来为这位朋友做法。”
卫其羽感激的点了点头,嘱咐道“道长,我所托之事不可有第三人知道。”说着,递过准备好的香火钱。
老道接过道“卫小姐放心。”一边递来签筒道“还请卫小姐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