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狼魔并没有逗留太久,甚至不曾有过挣扎,在跌落到地面之前,就魂归黄泉了。不过像它这样诞生在阴间的生命,死之后究竟会回到阴间,还是作为魂体进入轮回转世,就实在说不准了,所幸的是,很长一段时间里,阳间和阴间的事情,与它再没有什么关系了。其实灵魂的转世,是有无尽可能性的,火狼魔下一世或许为人,而人在转世之后,或许又成了物或者兽,人族可以变为异族,兽族也可为人,当然这些情况的发生都是具有特殊和偶然性,大多时候还是会人成人,兽转兽。
黑驹趴在火狼魔身上,抖动着肩,怕是在啜泣,这是他失去预知能力后,遇到的第一次意外,可代价令其难以接受。
众人落到地面,铃铛从木子云手里抢过爪砑,收进怀中,而木子云也不再横眉作冷,望着黑驹的背影,亦有些不忍。风筝开口说道:“黑驹,战争该结束了。”
黑驹猛一转身抬手,甩出去一道怪异的火绳,刚好敲在木子云身上。木子云和黑驹的身影瞬间消失,而原本黑驹所在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灰色的小烟球,且在缓缓移动。黑驹将木子云带入了一个由“魂引”之火利用连通阴间的能力,造就出的“决斗领域”之中,这里的颜色都是灰色和深绿,范围也只有十丈,显得很窄,就像一个倒扣在地上的水桶,所有攻击手段都不可能穿透它的“桶”壁,而壁上的火焰也不再通往阴间,因为火狼魔已死,黑驹没有进入阴间的能力,也不敢贸然进入,所以这一小块区域还是属于阳间,只是dú • lì于阳间空间之外,所以壁外根本没有东西,或者说是没有意义。也不会维持多长时间,因为黑驹失去了火狼魔,对“魂引”的操控力大打折扣,必须要借着余力将木子云杀掉才行。
黑驹缓缓站起身子,最终左肩还是稍稍矮一些,整个人都是往左下倾着的。木子云一勾嘴角,并无压力的说道:“你的火变得弱多了,我可不认为你有能打败我的资格。”
“至少....”黑驹在双腿蓄力,“可以封印你的眼睛,或者双手,我要让你在余生的黑暗里,承受我们的痛苦和愤怒!”
木子云仰头大笑,冷嘲道:“我只杀了你‘幸运’一人,这点,可比不上你!”
黑驹冲了过去,如木子云所说,失去对“魂引”最佳控制力,黑驹的战力减弱了大半,虽说身躯还是因重生而壮硕,但近战之下,他并不是木子云的对手。木子云不能直接触碰黑驹那覆着“魂引”的身体,但可以手上颤雷,亦或者缠着风和火,打完就撤,被吞噬的只是火的灵魂,自己倒可以安然无恙。
黑驹一遍遍的倒下,一次次的又爬起,屡败屡战,此刻,他倒是像个与命运与邪恶抗争的烈士,而木子云显得很不自在。木子云一腿将黑驹弹飞,骂道:“真让人恶心,你还有什么理由摆出这样的面容,同伴不是你亲自杀的吗?这不都是你自己预知到,并选择出来的结果吗?”
黑驹单手抓住心口,仿佛要把心脏挖出来,几息过后,一团浅黄色并内里带蓝的火心被其托了出来,随手甩到了“墙壁”之上,黑驹的身体全然没有了火气,回溯到了一个强壮的彧人状态。木子云还有些纳闷,不知道这家伙耍的什么花样,自己把自己的火焰抛弃了,是破罐子破摔了吗?
黑驹扬着下巴,数道:“抛弃一切来战斗吧,你跟我...无关乎其他!”
“嘁”木子云左手闪出雷流,那雷流成长刀形状,刀身似乎可以无限延长。但这道雷刀流在离着黑驹心口一寸时停住,刀身从中间折断成三块,并迅速的消散了。木子云轻抖着肩膀哼笑着,一手褪去了自己的上衣,露出结实的肌肤,他并不是个看起来壮的男人,但显得十分有劲力,似乎没有一块肉是无用的,这要归功于青山峰羽门对他从小的体格培养,而虎子的身躯看起来要更加强健。
“来就来”木子云自信道:“不过我的火焰可弃不了,这是我天生带的,但你可以放心,风、火、雷我哪样都不会用,在打死你或者被你打死之前,它们就相当于不曾存在。”
黑驹没有再言语,他左右只晃了一次,就跳到了木子云身前,一拳头砸了下去。
木子云硬生生用手臂抗住了这一拳,臂上除了有些发红外,没有留下内外伤痕。两个人还紧贴着,木子云的左臂移动不便,但他快速先后下方一低身子,留出一个活动的空间,接着右拳头无情出击。黑驹把身子往旁边一错,刚好来到木子云左侧,两个人的速度都很快,木子云是来不及转身,并击中黑驹的。但决绝的木子云,右拳直接打在自己的左臂之上,左臂内骨直接出现裂缝,且震击在黑驹的胸口。
沉闷的一声,令黑驹的胸腔大出血,这一击给他造成了极重的内伤。黑驹摔在地上,连翻身都做不得了,胸口只要稍稍一扯,就会有难以忍受的撕裂之痛,他勉强抬起头,眼睛里已经充斥着血丝,大片的淤血就淌在他的左眼之中,一时间,连说话都在喷着血水。
“你...”黑驹望着断了一条胳膊的木子云,艰难而又吃惊地说道:“你竟然...对自己都....这么..狠..狠...”
木子云坦然着撇嘴而笑,他眸子里平静地很,并不觉得自己断掉的手臂是多么的可惜,他说道:“很意外吗?我早就经历过被这一招打败的滋味了(木子云在羽门比试之时,被隶属于战兵的北门弟子一招击败,用的就是这招),我们是决生死,你以为在打架或是切磋吗?要你来我往,一直到筋疲力尽分出高低吗?呵呵....”
黑驹笑了,戏虐地说道:”我们都是同类人....你何尝不比我狠毒...”
木子云晃着断掉的左臂,走过来踩中了黑驹的肩头,低下头字字狠道:“看来你真的很愧疚啊,是多想从我这里找到慰藉,多想减轻杀掉同伴给你带来的痛楚呢?呵,没有人像你一样,我的狠是冲着敌人和自己,与你是完全不同的,任凭你怎么说,你一直走来的路,还不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别无选择!”黑驹歇斯里地的喊道:“看似有那么多条路摆在眼前,可我无路可走!你不是我.....怎么能理解这一切!”
“那就别抱怨给我听啊”木子云一脚脚踩在黑驹的脸上,“既然是自己选择的,所谓的丑恶和狠毒,也都是别人眼中的恐惧罢了,你这家伙要是个合格的恶棍,就别整日把‘同伴’挂在嘴边,转成这副令人讨厌的模样。”
黑驹的脸被踩到变形,他的嘴唇歪曲肿胀。而木子云没有一丝心软,他继续踩着,还恨恨地说道:“如此的愧疚,是非要靠着你背后的魔翼佯装成天使吗?在死之前给我清醒点吧,你要下的可是地狱,不是天堂!”
“呕....”黑驹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血吐了木子云一身,他双手抓着木子云的脖子,手指都在发抖,不知是因为剧痛还是心痛,又连呕了几口鲜血,他不甘地盯着木子云的眼睛,眼眶里的不知是血还是泪,他似乎以逼迫或者恳求的方式问道:“如果是你呢?你会做的和我一样对吗?虽然你嘴上说不会杀....”呕....这一吐,怕是要将自己所有血都吐光了,手臂慢慢在木子云上身划落,跪在了地上。
“嗯”木子云沉着脸悄悄应了一声....良久之后,他单手放在黑驹的肩上,低声说道:“我会和你做相同的选择。”
“呵....”黑驹已经睁不开眼睛,他缓心一笑,“我...就...就知道...我迫不得已...谁都会如此,啊,我预测到了,未来的每一条...路...抛弃了爱情...亲情...仅剩的友情都...在自己..计划好的...每一步。我原以为...自己不会有情感,不...不会迟疑...一切都会按照八岁那年的决定...可...可是...”
黑驹无论如何都渴望得到认定,他可以带着罪孽堕入炼狱,但不想将自己对同伴的感情全部抹灭掉痕迹,就像他们毫无意义一般,他爱自己的船员,每一个人,虽然都是计划好的,但这些“完美”的同伴,令他产生了计划之外的相依之情,他并不是绝情的,他曾经放弃了计划好的未来,选择去死。但谁都会在恐惧面前失去理智,尤其是在死亡面前,而对于能选择未来的黑驹来说,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小庄的死,代表他的第一步错,他拼命地想弥补,却发现未来已经遍体鳞伤,最好的选择,亦是最差的选择。
如果让他重新选择,他一定会选第一个结局,谁都活着,新大陆、新世界,开心的每一张脸,却只有,代表他的布条,挂在船头,随着风,逐渐带着有关于他的回忆,在伙伴们的人生中消失。
那团小灰烟球膨胀开来,形成了一个十多丈的封闭区域,片刻后灰烟开始消散。
风筝和铃铛忐忑地等待着,看到木子云的立着的背影,才松了口气,可望见其身上粼粼的鲜血,又将心弦绷紧,慌忙的跑过去。谁料木子云急喊一声:“别动!”二人停在了原地。
黑驹的尸体就在木子云的脚边,他的一只手,平静的放在木子云的小腿处。木子云的手中托着一个金质的灯具,像油灯,但有多条灯芯,只有一条灯芯上亮着火,是深黄色的,燃烧的极为平静。
木子云木讷地盯着手中的油灯,在烟气消散之时,黑驹临死之前,那被托出心脏的“魂引”火芯回到了黑驹的手上,黑驹拿出了这个灯具,并将“魂引”火芯引到一条灯芯之上,他递给木子云,却没来得及说出话,就一命呜呼了。
这灯具有罩子,可以将灯芯全部罩住,但其中火焰却亘久不灭,随意就能携带到身上。木子云不明白黑驹最后的用意,但自此之后,他拥有了一点点“魂引”之火。
黄泉之上,黑驹的亡魂飘到了那面轮回之门前,他惊喜而不敢相信地自语道:“我竟然...还有资格重入轮回吗?”魂体往前一探,忽的一阵痛楚,摸着无法触摸到的魂身,心语道:“这是你们的灵魂啊。”
回头一望,看不见阳间之路,黄泉在催他进门,他幽幽叹道:“一生路,无路”说罢,投入轮回之门,但其中冥冥传道:“如果你跟我一样,大概真的会理解我的心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