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珪来了?』
曹操皱着眉头。
崔琰能找到曹操这里,曹操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诧异。
这年头,士族子弟的能量是不容小觑,更何况曹操走到哪里都是带着一大帮子的兵卒护卫,想要完全没有任何踪迹也是不可能。
『单骑而来?』
曹操又是问道。
手下称是。
曹操嗯了一声,眼珠子转悠了好几下之后,便是吩咐一声有请,旋即将自己的衣袍扯得松散了一些,装作才刚睡醒还没来得及完全正装就出来的模样,挂上了一脸的笑容,小步急驱,见到了崔琰身影之后便是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啊哈!冬日被暖,不知岁月!季珪前来,未能远迎!哈哈哈……』
崔琰急急上前,口称拜见。
还没等崔琰拜倒在地,便是被曹操伸手紧紧拉住,『季珪不必大礼,你我之间虽说职位有差,然则情同手足一般,此地又非朝堂之所,何必以此虚礼相见?来来来,外界天寒,小帐鄙陋,犹可暖身也,请,请请!』
崔琰吸了一口气。
曹操这话说的真是……
『如此,请丞相恕在下无礼,恭敬不如从命就是。』崔琰语调平稳的说道。
曹操眯着眼,眉毛动了动,哈哈笑着,然后邀请着崔琰到了帐篷之中,分宾主坐下。
帐篷不大。
严格说起来,这并不是丞相的中军大帐,也不是军中的那种可以用来容纳几十人议事,还可以摆放桌桉的那种大帐,而是随行的一般小帐篷。
帐篷由屏风分割成为内外两个区域,屏风后面自然就是睡觉的地方,屏风外面则是摆放了桌桉,用来待客。
不论是帐篷,还是屏风,亦或是待客的桌桉,都是极为普通的款式,和丞相的身份并不能算是相符,甚至可以说是异常的简陋。
崔琰目光一落,便是说道:『乡野俗传,言丞相奢靡,所用之物,非金则银,然今见之,皆为妄语也。主公居丞相之位,富贵无双,然所用之物,皆如平常!夫可为天下清廉楷模是也!』
曹操哈哈哈的笑着,『美食千万,然食得几何?房屋千幢,然居得几所?睡榻之处,七尺足以,多之何用?』
『丞相高风亮节,在下佩服之至。』崔琰拱手一礼。
两个人似乎是在说着废话,但是其实又不是废话。
曹操需要治吏,所以他能带头穿着貂皮大衣,腰间挂着价值千万的玉佩,住着描金画银的帐篷么?
显然不能。
曹操也是用这种方式来告戒包括崔琰在内的其他官吏,表示说人不能太贪婪云云。
但同时,崔琰能说曹cāo • nǐ这样太作了,你就别装了,你以为你住这样的帐篷,就能代表你在邺城那边修建的铜雀台就是都用便宜货色了?
显然也是不能。
崔琰也只能自己也作起来,表示曹操是个清廉的好同志,好榜样。
于是就是大家呵呵,不说破的话,都是好朋友。
话说回来,曹操能这么做,也是不易。
吃吃喝喝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要爽一字,一辈子都行的人在汉代也不能算是少。
『闻主公治吏使廉,此乃利国之策也,琰虽不才,亦知盘于游田,书之所戒,鲁隐观鱼,春秋讥之理也。若是只求盘游滋侈,则义声所不闻,纵有熊罴壮士,亦堕吞噬之用,所以空拥百万,亦无所容足是也。今邦国殄瘁,惠康未洽,士女企踵,所思者德。主公亲御戎马,勤俭朴素,上下自是追从,』崔琰缓缓的说道,『今有猥袭小吏,不知忠义,忽驰妄险,罔顾社稷,上失天子之意,下害百姓之心,主公加以惩戒,乃为社稷所虑,为百姓所忧尔,实乃用心良苦。有主公如此,天下幸甚,百姓幸甚。』
曹操哈哈大笑,『还是季珪懂我!』
两人相视而笑了片刻,曹操却说道:『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可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上之人不求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冀州多贤才,季珪可有贤可举之?』
崔琰点头说道:『主公既有所需,在下自无不从。只是这清廉之士,常隐于乡野,不可强令其来,恐为事所反也,待琰亲自上门相邀,再来向主公禀报也。』
曹操眯着眼,捋着胡须,点着头,『如此,某便静候季珪佳音就是!』
两人笑谈,氛围极其融洽。
『冀,大也,四方之王,故曰中土。冀州者,天下之中州,自唐虞及夏殷皆都焉,则冀州是天子之常居。』曹操缓缓的说道,『季珪既为冀州之名士,生长于此,当馈乡野,此等之地,土平兵强,英杰所利,冀之得失,关乎国之兴亡。此乃南北之冲,戎马之场,要害之重地也。又有乱则冀治,弱则冀强,荒则冀丰之意,天下之所冀,百姓之所冀。季珪可为然否?』
崔琰听懂了曹操的意思,便是深深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