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卡捷琳娜二世提到的第六届驻华使团,追溯根源,那要从雅克萨之战后说起了。
从顺治到康熙时代,清廷在雅克萨与沙俄的数次交锋中先后俘获了近百名哥萨克战俘,这些人来到北京城后被编入了镶黄旗满洲,单独成立了“俄罗斯佐领”,安置在了北京城东北角的胡椒园胡同(后称胡家园胡同)。
入旗后的哥萨克人当然不会白养着,其中一些人被派往黑龙江抗俄前线,担任前线侦察、战地招降以及翻译的工作,卓有成效。
中国自古以来对中原地区外的异族都是采用“因俗而治”的原则,也就是《礼记》中所讲的“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修其教而不易其俗,齐其政而不易其宜。”就是说只要能编户齐民,政令统一,那就无须改变其生活习俗和宗教信仰。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中俄边界战争平息,“俄罗斯佐领”在北京城住了十几年之后便被迅速同化,到康熙晚期已经跟其他旗人没什么不同了。
这些人什么手艺都不会,虽然每个月都有十几两银子的粮米,可因为不善于理财,整天就是提笼架鸟,混迹赌场戏班,妥妥的“八旗大爷”。
早期的战俘中有一名叫马克西姆.列昂季耶夫的人原本是雅克萨教堂的司祭,此人直到去世前一直在东直门内的“圣尼古拉堂”主持哥萨克战俘的宗教活动。之后随着彼得一世发展中俄贸易的需要,沙俄在跟清廷多次协商后,便开始向中国派出传教士使团。
第一届东正教驻京使团到北京城后最搞笑的一件事就是,康熙为显示大国之风,竟然给这些传教士和学生加官赏银,编入八旗。比如团长大司祭就被赐官五品、司祭和辅祭官是七品,其他随行教会学生也均成为“俄罗斯佐领”的一员,理藩院给房、给生活费以及他们要求的一切物品,甚至还给找老婆,搞的那些传教士头大无比。
眼下女皇老太太说要找两名前驻华使团懂汉语的神职人员参加谈判团,不过外务委员会的人回去一扒拉,活着的就剩一个了。
此人名叫阿加福诺夫.阿列克谢.谢苗诺维奇,今年四十四岁,精通汉语满语。1782年回国后曾在伊尔库茨克总督伊凡雅克比--就是被赵新砍掉手的那位手底下当翻译,之后又被调去了圣彼得堡的外务委员会,是俄国历史上最早的汉学家之一。
和北海镇谈判的外交使团在鲁缅采夫吊唁活动结束后的第三天开始组建,计划由一百五十人组成,除了女皇的近卫骑兵,军事委员会和参政院外交、贸易部门也会派出人手;正副团长是阿列克谢·格里戈里耶维奇·奥尔洛夫伯爵和母金伯爵,阿加福诺夫作为翻译随行。
说起这位团长奥尔洛夫,此人在著名的“奥尔洛夫五兄弟”中排行第二。他们五兄弟当年都曾协助叶卡捷琳娜二世发动zhèng • biàn,据说就是这位亲手杀死了彼得三世。虽说奥尔洛夫伯爵在十五年前就失宠了,可他毕竟担任过沙俄帝国的海军总司令,制定过第一次群岛远征,也算是半个军事家。
使团的成员将在12月中旬动身,由于行程长达四千多公里以上,所以他们会在抵达喀山过完俄历新年(比公历晚七天)后再走。如此一来,俄国人抵达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的日子最快也要等到来年3月中旬了。
北海军自从完成对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和叶尼塞斯克两地的人口核查后,一直等到克鲁托戈罗夫带着自己的人马在12月初赶到,这才由他们出面,勒令城内的俄罗斯籍居民开始搬迁。
赵新回到叶尼塞斯克的时候,城内尚未搬迁的犹太人团体因为那些依附北海镇的哥萨克士兵到来,开始变得极为不安。很多人在军管会外排起了长队,办理前往图伦或是下乌金斯克的通行证。
犹太人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哥萨克是犹太人的天敌,双方长期以来处于势不两立。说起来的都好笑,这两类少数群体都是缺乏国家认同没有归属感的流浪者,可偏偏在生活习俗和价值观存在很大的差异和对立。
哥萨克本来就是一个不断有新加入者补充的集体,而且来者不论出身民族,比如鞑靼人、卡尔梅克人、布里亚特蒙古人都可以加入,但惟独坚决排斥犹太人,而犹太人对劫掠成性的哥萨克也是惟恐躲之不及,从不会去染指这个群体。
“......哥萨克兄弟们!我以西伯利亚哥萨克酋长国的名义号召你们,加入到这个团体中来!就像当年扎波罗热的哥萨克一样,建立我们自己的自由国度!打碎那些贵族老爷们加在我们头上的枷锁!”
叶尼塞斯克的圣母升天教堂里,克鲁托格罗夫的头号狗腿米哈伊尔正慷慨激昂的发表演讲。在他两侧,是二十几名腰挎左轮shǒu • qiāng的手下;而在他的面前,则是四百多名被“召集”来的本地哥萨克男性。
“你等等,米哈伊尔是吧?”一个身材矮壮的哥萨克从沉默的人群后排走了出来。他咳嗽了一声,搓了搓两只像被水冲刷过的老橡树根一样的长手,用浅绿色的、像贴上去的嫩叶似的、微微含笑的眼睛瞅着克鲁托格罗夫,问道:“你刚才讲打碎枷锁……那么新的酋长国建立以后,会给我们套上什么样的枷锁呢?”
“你是怎么啦,有自己人给自个儿套枷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