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总是会出现林晚镜。庄周自己也数不清,到底多少次梦见她了,数不清多少次梦见林晚镜死去的场景,梦见被通知死讯的场景。梦里的真实和怪异并存,会被无限放大。
庄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帐篷拉链拉开了。他听到了黑斯格的嘶叫声,急促又紧张。
但是刚从梦里出来的庄周还在回想着林晚镜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句话清晰得好像是一把尖刀在柔软的木头上刻下了一道又一道。庄周用手掌根捶了捶自己昏沉的头,这个蒙古酒的酒精味还在帐篷里萦绕着,黑斯格还在叫着,不安的马蹄落在沙地上有闷钝的声音。庄周还没反应过来,他准备出去看看黑斯格。钻出睡袋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冷,沙漠里的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外面只有淡淡的晨光,有风灌进来,帐篷门帘挂下来一,被风扯动着,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机械地舞动着手臂。
被冷风一吹,庄周打了个寒战。他看着帐篷门帘,微微发呆,忽然,他浑身毫毛一立,觉得特别惊悚!——这是个荒无人烟的沙漠,拉链是他从内部拉上去的,除非是庄周自己从里面拉开来,怎么会这样子打开着?
难不成是昨晚看到的沙漠鬼影?!庄周脑海里一下子闪过昨天看到的一个暗影,心下一惊,刚才还昏沉的脑袋忽然就清醒了!
透过帐篷,他发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即使是这样稀淡的晨光,也能隐约印出一个人的身影来,不对,与其说是个人,但不如说这个人更像是一个怪物——头上毛发浓密,像炸开的荆棘。它的头诡异地歪着,好像在看着什么,脖子似乎是断掉了似的。
更令庄周脊背发凉的是——透过影子,他发现这个怪物正在用一种更为怪异的姿势在向他一步一步爬过来!
庄周深深吸了一口气,生物最本能的恐惧就这样出来了,即使自己不算瘦小,但面对这样一个未知的,或是丧心病狂的东西,他不觉得自己有多少能力制服。他只能慢慢把手摸向巴雅尔留给自己的那把蒙古弯刀,也不知道这把蒙古弯刀有没有开过刃,假如巴雅尔这把刀只是象征饰品,那真是雪上加霜,什么怪物都砍不死。即使这是一把可以伤人自卫的刀,可是假如这个怪物从帐篷外冲进来,庄周也很难全身而退。而且这个画面,光是想想就令人汗毛直立。
那如果真的要拼命,他只得先逃出帐篷,才可以施展拳脚。庄周想到这里,轻手轻脚地从睡袋里爬出来,他发觉自己的手心已经冒出了冰冷的汗。可怕的是,那个怪物似乎也从外面发觉了里面的动静。
它停了一下,然后爬的速度加快了。
透过影子,可以发现它那颗歪着的脑袋,慢慢地凑近了帐篷的门,一种恐怖的呼吸声,分明地传入了帐篷里。刚爬出睡袋的庄周把呼吸降到了最低,他用颤抖的手拧开了酒壶的盖子,这种酒度数不低,洒入眼睛,怎么的也能引起疼痛。趁着它看不见的几秒钟之内,骑上黑斯格快速逃离,还是可行的。
于是,庄周一手紧握着酒壶准备攻击,另一只手紧攥着弯刀准备自卫,眼睛死死盯着帐篷门口,此刻他浑身的毛孔都喷张了起来。
怪物把头探进来的时候,其实庄周什么也没看清楚,或许是因为太紧张了,他只看到了一颗乌漆麻黑的头,但出于自卫的本能,庄周还是用尽全力把酒壶里的酒泼了出去。
“啊——”伴随着一声惨叫,庄周知道,这个酒应该是泼中了怪物的眼睛。怪物捂着脸往后退了出去。
就是现在,庄周起身冲出了帐篷。
冲出来,庄周才发现,怪物是一个人,一个身材瘦小的人,这让庄周顿时没那么害怕了。他倒是更想知道这个怪物是什么来意。酒精产生的辛辣疼痛让它无法站立起来,它只能跪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擦眼睛。可是酒精的刺激也就那么几秒,庄周知道如果要制服它,必须要趁着这短暂的时间。庆幸的是,怪物跪着蜷缩在那里,个头显得更小了,胜算应该比较大。但是如果用弯刀伤到怪物,又太过于残忍,想了想,他还是把弯刀扔到了一边,赤手空拳,一跃而起,朝怪物扑去,他想把怪物骑在身下,试图把怪物打晕。
可谁知,庄周骑上去还没打呢,怪物用膝盖一击,庄周万万没想到,后背腰椎传来一阵剧烈疼痛,痛得他龇牙咧嘴。紧接着而来的就是怪物的反击,只见怪物一拳挥过来,庄周已经用手肘去抵挡了,可是这波巨大的力量还是把他打飞了出去,庄周只觉得天灵盖一阵嗡嗡的疼痛,眼前一片金星飞舞。他的头扎向沙地,翻滚了几圈还是爬不起来。大概过了十几秒,庄周眼前的金星才消失了,可是头还是痛,嘴里还吃了一口沙子,硌得牙齿生疼,好不狼狈。
等庄周把沙子吐尽的时候,才发现怪物已经站了起来,眼睛的疼痛也恢复了,直直地看着他。
怪物手里把玩着那把被庄周扔掉的弯刀。太阳此刻从沙漠尽头的地平线升了起来,金黄色的光照在了怪物的身上,怪物转动着弯刀,弯刀映射着晨光,显得尤为冷冽又瑰丽。
庄周这才真正看清怪物,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乌漆麻黑的脸被酒水冲淡了一点,但依旧脏兮兮的,衣服也是破旧不堪,而且大了它几个号,很不合身,应该捡来的别人不要的衣服。
此刻强弱地位发生了戏剧性的逆转,庄周也实在想不到这个看起来个头小小的人,怎么会有那么敏捷的反应和那么大的力量。他的腰椎和天灵盖依旧带着余痛,他想着自己该说什么。是求饶吗?显得尤为懦弱丧气。那要放狠话吓唬对方吗?又显得很滑稽。
此刻的庄周只能保持沉默,他看着怪物,以不变应万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