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时也只能无奈的接受了长生修业遭遇重挫的事实,他并没有忘记晏迟从最起初就一再强调许纯阳的修行之术虽说确有修成的可能,但就连许纯阳自身,都未必能够修成长生。是皇帝非要执迷于修业,因为他这样的年纪已经开始畏惧生老病死,他也相当明白一国之君就算能够掌握生杀予夺大权,可跟天下臣民一样,无法摆脱的是无常命数,寿元终临。
他羡慕世外之人,因为只有他们才有望不受寿元所限,即便修成长生艰难,然则靠着练气服丹也能使身体大获裨益,得高寿总比普通人更加容易。
一国之君富拥天下,他有能力达成的修业不做尝试怎会甘心?
皇帝也比谁都清楚,如果许纯阳是冯莱之流的神棍,那么授予他的练气之术就不会让他在短短时间内改善体内的固疾,太医院的医官经诊脉,确定的是他的身体比数月前更加安康。
许纯阳要是大逆罪徒有弑君之意,皇帝清楚他现在恐怕已经性命不保了。
所以对于皇后的指控,皇帝其实并没有听进耳朵里。
“无端,这事应当坏在三郎急于求成之心上头,许纯阳怕是占出了三郎已经命绝,深恐受牵连,所以才不告而别。若论此单一事件,与太子无关,不过这么多起事件先后发生,若说其中没有关联瓜葛,朕怎会相信?朕今日请无端来,是想请无端再施卦占,朕要知道两件事,一为堾儿为谁所害,一为梁氏的家眷藏身何处。”
晏迟答应卦断,一阵间给出结果。
皇帝又问:“无端这回往天钟山访隐士,应当不是因为一时心血来潮吧?”
“鲁理壅失踪,紧跟着熙和永盛币发生褪色,臣断定这两起事件必有因果关联,单论永盛币褪色一事,其实不能真正伤及大卫国本,不过臣以为自从先帝一朝,便时有官私勾结伪造钱币的罪行,且至今不能杜绝。市间假币泛滥,百姓深受其苦,最关键的是更会伤及国本,所以臣才因为此案,入天钟山拜访隐士管永。
管永精通财计之学,且早在二十年前,就曾指出过私造伪/币的弊端,且还曾经试拟过杜防之策,但他却因举试时遭遇不公,所以心灰意冷于仕程,只愿逍遥于林泉,臣此行,尝试说服管永靠征召之途获职,将他多年前那套杜防伪/币流通之策运用于实际。”
皇帝的眉头蹙了起来:“无端既知永盛币一案,且察觉与太子必定相关,为何不及时向朕禀报。”
“臣为大卫国师,护的是国本国祚,且臣明知这件事案太子能瞒一时难瞒长久,不管鲁理壅是否落网,派发出去的熙和永盛币都已然褪成铜胎,结果无法更改,官家只能是惩罪,官家处治罪徒,臣自来不予评议,所以臣在察觉弊伤后,只先为于国本巩固有益之事。”
国师不是常设官职,对于国师的职能其实皆由天子直接付予,天子赋予晏迟的职能就有“临机独断”这一条,这当然不是说晏迟从此就能无法无天,不过只要他的解释能博得天子的认同,旁的人就无权质疑他是否渎职。
天子闭修前,也没有交待晏迟监督太子,反是给予太子临朝执政的大权,讲道理太子针对永盛币褪色一案,是否瞒报都还很值得商榷,晏迟要是密报予天子知情,那就是不利于储君,反而是越权行事。
晏迟这么说,就是示意他跟从前一样,根本无意涉入储争,就更不能可能干预天家父子间的事务了。
皇帝也未必愿意晏迟用卦占为据,以国本国祚为名,妄言储位的定择。
所以他这才问:“管永说他因为科举遭遇不公?”
“这还是发生在先帝朝的事了。”晏迟颔首:“管永青年时也有行科举入仕的志向,不过他的小臂上,却天生有一梅花状的胎青,入考场验身时被场监断为雕花刺体,被逐出考场剥夺举试的资格,管永辩争无门,所以才心灰意冷。”
皇帝没问管永是否被晏迟说服,他现在还没有闲睱关心这样的“琐事”。
晏迟面圣之后,回到国师府,乔装前来的司马修已经等待多时,芳期正和这个状元郎在大眼瞪小眼,两人之间的气氛极其微妙,晏迟瞄了一眼司马修面前,发觉慢说蜜饯,连盏熟水都没有,桌面上干干净净,还能不晓得芳期这是有意怠慢,他心里微微有点堵——看来这丫头还在计较司马修抢了徐明溪的风头。
司马修一见晏迟,站起来就告状,手指头还冲着芳期:“晏无端,你快说说令内,昨日她在官家面前多那一句嘴,把永盛币一案捅漏,致使官家冲太子大发雷霆,刚才我说她不该多嘴,令内竟然还敢不服,太子殿下如今的危局可是拜令内所赐,晏无端你可得好生评评理!”
芳期听司马修往她头上扣的帽子越来越大,心里自然也是没好气,她刚想争辩,就接收到晏迟看来的一眼。
不是阴森的一眼,但也没有丝毫温度,平平静静的像刚磨亮的铜镜,照得她突然间就心慌意乱起来,就拿不准昨天的自由发挥是不是真捅了漏子。
“司马修,你还有脸说太子如今的危局是拜内子所赐?当初是谁乱出主意,阻止太子及时上禀永盛币一案的?又是谁一口咬定鲁理壅坚决清白无辜,结果呢,你现在可交得出鲁理壅的下落?内子便是没提永盛币的事案,官家还能一直被瞒着了?明明是你司马修捅的漏子,这是想把黑锅往谁头上扣呢?!”
芳期一听这话顿时挺直了脊梁,比刚才更加理直气壮:“可不就是?昨日周皇后已经在置疑太子对三皇孙遇害一案不闻不问,偏偏太子殿下还一个字都不辩争,我要不说殿下是忙着处办永盛币一案,指不定官家就会听信周皇后的陷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