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迟没有卖关子。
“向冲骄横,且有个癖好,他素来喜欢狸猫,自号为狸君子,向府里饲养的狸猫数百之多,这你总听说过吧?”晏迟又问。
芳期重重颔首:“翁翁暗地里把向冲称为狸疯子。”
“向冲和范桑的争端,正是因为狸猫而起,向冲带着他最喜爱的狸猫游西湖,不巧遇见了范桑,范桑当时带着只小犬,见了狸猫便直扑着追,狸猫慌不择路,跳入西湖,虽猫犬之类,本就会游水大不至于淹死,奈何向冲给那狸猫穿了一件黄金甲,拖累得狸猫无法浮出水面,结果淹死了。”
芳期:……
“向冲就要将范桑的爱犬也杀死,替爱宠偿命,范桑当然不服,和他争执了几句,结果就被向冲殴杀,抛尸西湖之中。”
“太过份了,再是如何宠爱狸猫,也不能害人性命吧!这么丧心病狂的行为我为何没听说过?”
“因为有冼早阳替向冲掩饰啊,范桑最终被断为失足坠湖不幸溺亡,范桑之母见儿子身上有伤痕,心生怀疑,寻冼早阳理论,可有仵作称,是尸沉湖底为湖石磕碰所致,羿承钧当政时,虽得依赖武将低御辽军,不过这么多年以来,朝堂上重文轻武的格局已经固化,范桑之母又是个妇道人家,闹不清这些事,于是就相信了冼早阳的说法。”
芳期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范源城虽乃骁将,却起步于贫微,且范桑并没有与他人结仇,范母也着实没想到谁会谋害她与世无争的儿子。”
“等等,范桑出行,身边就连个下人都没跟着么?”芳期问。
“一个下人都没有,你家翁翁又怎能察明这件旧案呢?”
“有人证!”芳期道。
“当时有两个仆从跟范桑出行,但他们均被向冲威胁收买,昧着良心隐瞒真相,说范桑玩逛西湖,使开了他们,所以范桑究竟怎么落水的,他们也着实不清楚。”
“那我翁翁为什么会生疑?”
“因为你家翁翁在冼早阳身边埋了眼线啊,且你家翁翁还打听到,范桑的两个仆从,后来相继死于意外,一个是坠崖,一个是死于惊马。”
“shā • rén灭口!向冲这么容易就能得手?”
“不难。”晏迟道:“我还是先说范源城吧,当初他听闻独子夭亡的惨事,竟然因为悲痛猝死,这下子追击辽兵的事就只能落在羿栩身上了,然而,原本大有希望歼灭敌军的战局,因为范源城猝死,来了个大反转,羿栩险些都死在辽兵刀锋之下,是被我趁机给救了,且助他反败为胜,总算是没有让羿承钧失望吧。”
“范源城竟然就这么……”
“这也的确是谁都没有预料的事。”晏迟摇了摇头,脸上却不露悲惜:“子夭,夫亡,范家就此败落,范母守了寡,不愿再留下太多仆妇,尤其是那两个与范桑出行,却没能看护好幼主的下人,范母倒不是怨恨他们,就是见一次,伤心一次。范家的奴婢原本都是良雇,解约后自然会另寻雇主,但那两个下人,偏偏没有牙行愿意将他们再荐入官宦门第了,说是贵族都嫌他们晦气。这两人获了利,其实也不大愿意再做下人,他们留在自己家中,不是高门大户,岂不容易被人下手灭口。”
芳期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可这都是向冲造的孽……”
“冼早阳却是得向进的嘱令才替向冲遮掩,当然最关键的是,向冲杀了范桑,导致范源城乍闻噩耗猝死,再导致羿栩险些性命不保,至今听闻辽军二字都忍不住两股颤颤,羿栩却还是当今天子,且本来就视向进为眼中钉,得知向冲这一罪行,他还能饶这父子两个不死吗?”
一般情况下君主想要压制一个文臣,并无必要处死,因为文臣的影响一般也仅在文士圈层,没有兵权,不具备谋反篡位的基础实力,而众所周知想以一姓取代一姓,只有行兵变夺权的途径,可这并不代表文臣阶团就对帝位不能产生威胁。
因为还有一种夺位,并不需要一姓取代一姓。
就好像羿栩弑父夺位,事先根本就没串通禁卫军兵宣告他将起事,至多也就是作为他心腹的东宫亲卫知道这样的秘情,人数不可能太多。羿栩的杀手锏是羿承钧留下的遗诏,在周太后及文武百官监督下宣之于众,毫无准备的周太后更加不可能串通禁军,且禁军也不可能违背大行皇帝的遗旨,公然宣告“我们跟太后造反了”。
周太后看似不可能再采取这样的方式再将羿栩掀下宝座,因为羿承钧不可能再死而复生交予周太后废立的特权,可宝座上的皇帝要是失了人心,有时候往往不需罪凿,一个罪大恶极的指控,皇太后也不是不能行使废立之权。
失人心的事,得靠文臣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