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期又听晏迟这个大胆的设想——
“开封陷落之前,龚佑曾授职开封府录事参军,机缘巧合,结识了身陷娼门的周氏女,周氏女以身相许,成了龚佑的姬妾,随龚佑先至苏州府,后来还为龚佑生下一双子女,儿子就是羿栩那位断袖之交,女儿嘛,就是龚大娘。所以说龚大娘根本不是什么联宗族亲,她是龚佑的亲生女儿。”
芳期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质疑:“晏郎这设想可有根据?”
“有。”晏迟却道:“夫人不是说了吗?龚大娘的言行跟龚家别的闺秀大不一样,如果她的生母出身兰陵周氏,后来虽说不幸落入匪窝,不过自幼受的教养还在,从良后,悉心以世家礼仪培教女儿,不就能解释龚大娘那周身的气态从何而来了?”
“这也太牵强。”芳期仍是怀疑。
晏迟微眯了眼,指头一下下的敲击着膝盖:“我一直在龚家子弟中寻找羿栩的断袖之交,察了这么久没有结果,但其实我心里有怀疑的人,无非是他表面上跟龚佑毫无瓜葛罢了。可这样一设想的话,那人如果是龚佑的私生子,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是什么人?”
“那人正是姓周,周途疏。”晏迟指头敲击得更快了:“羿栩还是魏王的时候,他就是魏王府里的僚客,后来羿栩被立为太子,周途疏经科举入仕,当时还很出了番风头呢,因为他又是一个弱冠及第的探花郎,这周途疏明面上的身份是寒门子,我察过,他早年父亡,有一寡母,正是三年前病故,他现在职任起居舍人,羿栩对他似乎并没有特别器重,但他既为起居舍人,时常了入内廷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而且他也算是羿栩的潜邸之臣了,羿栩这一授职也显得并不突兀。”
不过晏迟在明知羿栩癖好的基础上,对于周途疏这么一位能够光明正大接近皇帝的人,当然十分怀疑,可因为周途疏并不姓龚,甚至与龚佑从来没有来往,晏迟当初十分想不通周途疏如果就是羿栩的断袖之交,怎么会让镇江侯府获益,所以就否定了这么个最有可能的人选。
“但龚夫人并不是妒悍的人,镇江侯可是纳了妾的,又何必隐瞒周氏母子的存在呢?总不能……镇江侯从起初就认定了羿栩有龙阳之好,且会对他的儿子情有独钟吧?又就算镇江侯能够未卜先知,他也没必要隐瞒啊?”芳期继续质疑。
“龚佑当然不可能未卜先知,恐怕他至今都不知道羿栩的癖好呢,这样的事,当儿子的总不便告诉老子他是靠男色获宠,至多会说官家对他颇为信任罢了。”晏迟道:“假设,当年龚佑在开封结识了周氏,听周氏说起她不幸的遭遇,龚佑本就对周氏动情,闻言后更加坚定了把周氏解救出匪窝的心意,他一个朝廷命官,鬼樊楼的匪盗当然不敢对抗,再者言当时周氏况怕也不年轻了,利用价值相当有限,所以龚佑轻易就能解救周氏。
周氏虽被家族抛弃,或许也能理解家族这一决定,她非但不恨家族,而且还愿意维护家族的名声,她恳求龚佑不将她的身份声张。周氏多半还不愿看正室主妇的脸色渡日,是她要求做外室,如此更能清净渡日。
生下儿子后,周氏用心栽培,鼓励儿子走科举之途,为了儿子不受她牵连,借着当时战乱时期,让龚佑替她伪造了身籍。周途疏后来结识了羿栩,干脆就离家为羿栩的僚客,实际上与羿栩朝夕相处,做了羿栩的断袖之交。
那时他应当与生母并未完全断绝来往,暗中肯定也和龚佑这生父有过往来,只不过当时我还不曾察出羿栩的癖好,所以忽视了,根本就没注意过龚佑,因为那时连龚佑的嫡女,应当都还没选为魏王侧妾。”
晏迟起身,一边踱步一边继续分析:“直到魏王心生夺储的想法,当然更要掩示他有龙阳之好的癖异,所以交待周途疏务必更加谨慎小心,正是因为周途疏,羿栩才会纳了龚佑的嫡女为妾,为日后名正言顺照顾提携龚家作准备。
周途疏以暗佐羿栩夺位为借口,不再联络周氏及龚佑,对外只称他的寡母远在原籍,不曾随来临安。又直到三年前周氏病故,龚佑不能够置女儿不顾,将女儿接回镇江侯府照顾,他应当没有隐瞒龚夫人龚大娘的真实身份,只是不曾告诉龚夫人周氏的出身而已。
龚佑的子媳,俨然也都知道了周途疏实则是龚佑的庶子,且甚获官家信任,不过为了周途疏有更好的前途,这件事成为了家族的隐密,因为一个外室子,毕竟在名声上不好听。她们都明白周途疏为镇江侯府带来的利益,所以不管是龚大娘自己,还是龚显、龚达等人的妻子,都并不以为龚大娘身世可怜。”
“龚大娘更是清楚她的生母其实是出身名门,所以对兰陵周氏所出的才女南楼故人十分仰慕,因为她视南楼故人为先祖,而且也听生母说过南楼故人的事迹。但镇江侯却仍对龚夫人守口如瓶,不曾如实告诉周氏的真正出身,所以在龚夫人看来,周氏作为姬妾却不愿奉从正室,龚大娘还仗恃着周途疏这兄长撑腰,也不服从嫡母教管,龚夫人虽说不是容不下妾室庶出子女的人,但心里多少会计较。”芳期不由也随着晏迟的思路分析。
晏迟停止踱步坐了下来,微挑一边的眉头:“我想到法子验证我们的猜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