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修被自己的叔父堵在了宫门外,他眼看着叔父起伏得有如波涛汹涌的胸膛,嫌弃地笑出了声儿,于是抱着双臂,往车舆上一靠,吊儿郎当听司马极一番抱怨。
“覃氏欺人太甚!!!”
司马极咬牙说出这句话,还把拳头往手掌上一擂:“今天刘公过寿,覃氏半道上就拦下刘姬,硬逼着刘姬跟她赔罪,众目睽睽之下刘姬不堪受辱,覃氏竟下令她那几个会武艺的婢女,再次将刘姬的脸扇肿了!还大放厥词,说刘姬只要再出门,她还会当众调教刘姬……”
“怎么?叔父新雇的那几个打手,打不过覃夫人的婢女?”
“三郎,你可休要再说风凉话,众所周知你如今才是官家身边最信重的臣佐,晏迟、覃氏打我的脸,同样也是不将你放在眼中!”
“我的脸要被打了,我自己能动手扇回去,叔父你除了告状以外,没有扇人脸的本事,那就别在人家跟前耀武扬威。”司马修冷冷一笑:“这件事是你那姬妾有错在先,晏无端是谁?是国师,先帝赐封他位比亲王爵,你府上一区区姬妾谩骂亲王妃你不教训,还劳亲王妃亲自调教,你倒有脸入宫告状的?”
“三郎你真要置之不理?!”司马极的嗓音低沉下去。
司马修的目光越过司马极的肩膀,看着他的父亲也从宫门而出,他的背脊缓缓离开车壁,站直了,笑意渐渐敛去:“我司马一门,没一个人惧怕晏无端拿住把柄兴师问罪,只有叔父你会受这样的威胁,你不反思你的窝囊愚狂,竟还厚颜无耻要胁子侄晚辈替你告小状,可真有出息。”
他转身欲走,却还是被父亲叫住了。
司马权像没看见司马极般,经过尚书府的车舆,到司马修身边,他轻声嘱咐:“三郎与我同乘而归。”
司马修摸了摸鼻梁,认命地上了父亲的马车,想起今日姑母特意叫他往慈宁宫的一番交待,无声地叹了口气,耷着头踩着梯镫登车,盘膝坐在一张牙席上,等着听来自父亲的教训。
“太后娘娘催促你的姻缘,你也的确应该考虑婚姻大事了,我知道你这性情,若是逼你完全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今后也会针对妻室撒气,夫妻之间难得和美,所以我先问你,你自己可有什么考虑?”
“父亲明知儿子的想法,从无娶妻之计,又何必问我的考虑呢?”
“三郎,不是为父一定要强迫你娶妻,是太后的懿令,你毕竟是司马一门最得官家信重的子侄,你难到就甘心因为你的癖好,一直受世人谤议。”司马权其实没有教训小儿子的想法,因为小儿子自小就和天子亲近,又的确未及弱冠之岁,就能高中金榜蟾宫折桂,无论于经济仕途还是权场势争,非但不会让他这父辈担心,甚至有的利害他这当爹的还要反过来听问儿子的建议,有时候司马权竟有儿子反而比他更像一家之主的错觉。
所以他这时,也只是用劝导的口吻。
“我只知身为朝廷命官,当以为君分忧为重,至于娶不娶妻这样的私事,便是有人谤议也是那些嚼牙之人浅薄卑劣,只有无能之辈枉为匹夫却甘效长舌妇人,我难道还要为了迎合这些人的看法行事?我便是娶了妻,他们也还是会吹毛求庛揪着我别的作为谤毁,除非我辞了官做个一无是处之徒,才能从根本上打消他的妒嫉心不再盯着我嚼舌根。”司马修冷哼一声。
他今日因为被太后耳提面命一番,心情异常恶劣,这时再被父亲聒躁,着实难忍胸膛里憋着的戾气,把刚才未冲司马极发泄完全的怨懑,一口气发作彻底:“姑母贵为太后,但很多想法却都是妇人之见,比如云涛观事件才刚平息,官家以强权才慑压了非议,但暗地里仍有不少臣公对官家的行为心怀不满,这个时候姑母何必急着要太后的名位,迫不及待搬入慈宁宫?
又说官家提议,若然贵妃诞下龙子,为使皇子有嫡长之名,将陈皇后废位立贵妃为后,姑母却因周郎本为镇江侯庶子一事,迁怒于龚贵妃,不肯依准官家的提议,姑母完全以自身的好恶为准而无视大局,让官家为难有何意义?
更不说现在是什么情况?辽廷逼着官家下令出兵平山东叛乱,满朝文武均不肯信服于君令,辽国的使臣步步紧逼,官家一筹莫展,在这样的时候姑母居然还有闲情逼迫我娶妻,何为大局何为小节,姑母轻重不分本末倒置,姑母是担心我会受谤议么?她俨然是在担心官家会因龙阳之好再受谤议,这就是妇人之见,官家受到谤议哪里是因为这微不足道的癖好。”
司马权重重咳了一声:“你怎么倒抱怨起太后来?要若不是太后……”
“姑母是官家生母,所以她才能母凭子贵,可官家能登极帝位,姑母发挥了多大作用?论得宠,她当年不敌罗氏、冯氏,她甚至无能替官家争取一门强有力的妻族,当初她慑压淮王牢记她的恩情,劝警淮王不可与官家争储,以为淮王当真不知她的用心?不,淮王之所以被她慑压,一是因为本性原就淡泊权位更重亲情,二是因为官家及我待他一直是真情挚意,若只凭姑母,淮王哪里会当真听从于她的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