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氏不断的怂恿蹿掇下,司马芸决定在三月三上巳节时亲自主持袚禊礼,交待下去临安城的贵庶,但凡今年够了及笄之岁,都要奉令集中,一国太后会于灵隐寺亲自赐福予这些妙龄女子,为她们共举及笄。
要说来有卫以来,太后、皇后也并非没有主持祓禊礼的先例,便是死了的周太后还是皇后时,也操持过这样的礼事,但司马芸入主慈宁宫以来,事多人忙,竟还没顾得上用这样的方式显摆,为马氏提醒才想起来这是她提升荣威的一个机会。
而兰陵周大宗的一个女儿,今年正好及笄。
周小娘子的嫡亲祖母刚被司马芸下令鞭笞,鞭伤还没好,又气又怒又委屈,外伤之余还添了内病,起不得身,床边围着一群儿媳孙妇侍疾,除了王嘉慧跟个没事人般,还把将要及笄的小姑子一番敲打。
“能让大娘娘赐福插笄,这可是普通人修几世都修不来的福气,妹妹还是别哭丧着一张脸的好,免得大娘娘看你晦气,又会惩罚处治,说来现在的兰陵周,连空架子都眼看要塌了呢,要是再不识相,就只能眼睁睁等那‘轰’地一声,可别以为会有人同情你们这所谓的大家世族,这世上啊,更多的还是趋势避害的人,兰陵周成了废墟,他们巴不得争夺这块地盘,只会落井下石,可不会打抱不平。”
周五娘本是大宗二房的女儿,得喊王嘉慧一声堂嫂,论来没有什么利害攸关,可现下也实难忍受这口窝囊气,淡淡道:“嫂嫂只称‘你们’,难道忘了自己也是兰陵周的子媳?兰陵周成了废墟,嫂嫂又将何去何从?”
王嘉慧不是不明白这道理,可她背负着使命,不得不在夫家跋扈。
嫁前,马氏就叮嘱她:“你当明白,兰陵周的宗妇是被逼无奈才答应娶你为她家的嫡孙媳,等你过门,她有的是办法刻薄你,我知道你现在还恼恨着亲长们瞒着你周七郎相貌一事,使你受到了这样的多的指谪议论,但你必须清楚,现在你只有洛阳王氏能够依靠了。”
王嘉慧虽说想不通为什么非要让她挑衅夫族,可亲迎礼当日,的确只看见夫族女眷们的张张冷脸,虽说她对现在这位夫婿是满意的,可洞房花烛夜,周家子甚至不愿意和她同房,喝了个酩酊大醉,吐得一张喜床上臭气熏天,两个只好分房而卧。
王嘉慧最后一丝希望都落空了。
她恨本家的亲长,却只能指望本家的亲长,她不想在兰陵周受辱受苦,就必须听从本家亲长的嘱令。
王嘉慧冷笑:“你当我真是嫁进你们家里来做子媳的?笑话!要不是大娘娘逼着你们家娶我进门,你们家能受得了我在亲迎礼时当众反悔的奇耻大辱么?大娘娘分明是想敲打你们兰陵周,我就是奉令来敲打你们的人,你们家要是自寻死路,我可不会被你们诛连,我的人生,自有大娘娘眷顾,不用你们替wǒ • cāo心。”
周五娘把这话一字不漏转告给了她的母亲,哭着道:“太后也太霸道了,明明是王氏女跋扈蛮横,太后却下令鞭笞太婆,翁翁虽无差遣,却还是朝廷命官,于士林尚有影响呢,太后如此羞辱……太婆尚且卧床不起,我要是让太后给我插笄,世人定会指谪兰陵周已经彻底失了风。”
当娘的安慰了女儿一番,这些话她不敢让为伤病所困的婆母听闻,只好跟丈夫讲,她的丈夫周珅也觉太后欺人太甚,士可忍孰不可忍,拉着兄长周琏,一同向父亲周继告状去了。
周继也很懊恼。
“当年我一时糊涂,落下了件要命的把柄,原也是想着太后不过是为了替洛阳王氏出头,我们忍此一口气,容了王氏女入门且罢,只听王氏女这番说辞,太后根本就是想让我兰陵周一族身败名裂,既是如此,我们也不能被太后给逼上了绝路。
只是现如今,连湘王府眼看都已不为官家信任,很快就要被太后党给铲除,司马氏一族如日中天,单凭我兰陵周一族,又哪里对抗得了司马氏的淫威,这事还得缓缓计划,最好是联合太师覃公、太傅徐公以及辛氏一族,等等门第力抗司马氏。”
周继没想到的是他们很快就盼到了时机。
为了让司马芸能在上巳节时更加高贵雍容的亮相,刘氏再次带着敏娘入慈宁宫,到了宫门前,还不忘叮咛:“大娘娘虽是亲自主持今岁的祓禊礼,可因为参礼的女儿不只是贵族,有不少的平民百姓,所以大娘娘为显平易近人,摒弃了凤冠礼服,一阵间,你可要梳搭几套既华贵大方,又正合时兴新样的髻妆,大娘娘若是满意了,必有重赏。”
敏娘应诺。
刘氏是个愚狂的人,虽说明知敏娘的夫婿新丧,可眼看着敏娘不再坚持归家替亡夫治丧,转而求着她只不过是允许那小儿回家,尽一尽为人子的孝道,她就以为敏娘终于是懂得了尊卑贵贱的区别,再说敏娘近日替她梳妆,越发的用心,奉承讨好的话也更多了,刘氏心中得意,根本不防敏娘盼着入宫这天,已经盼了不知多少时日。
刘氏愚狂,宫里的戒备还是不会疏忽的。
刘氏跟敏娘入宫,两都先被搜身,确保身上不会藏有利器,而梳妆所需的一应器具,自然都是慈宁宫里本就备着的,那些簪钗,敏娘原本连碰都不能碰,只靠嘴说,自有慈宁宫的宫人“动手”。
敏娘替太后梳好了发髻,已是教引宫人用簪钗固定住,只是一朵绢花,无论她怎样讲,宫人都没法子插佩“到位”,为免太后不耐烦,宫人只好让敏娘亲自动手。
这绢花是用短梳作为回定,短梳伤不了人,让敏娘接触原本是不妨事的。
可为防万一,还是有宫人站在近前,盯着敏娘的一举一动。
敏娘飞速拔下太后发髻上的一支金簪,说起来这金簪的末端其实不甚锋利,用这个把人刺一下,也刺不死人。
太后受痛,惊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