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公的嫡长子赵恒之,是晏迟极其敬爱的兄长。
那一年晏迟刚被东平公“解救”,一路上都是赵恒之抱着他,当时他的确神昏智丧,跟个小疯子没区别,他没法感受到东平公父子的善意,一口就咬中了赵恒之的手腕,这一口咬下去久久不松,他不记得兄长当时有没呼痛了,他记得的是无论他怎么闹腾,没有人用粗麻绳绑缚他的手脚,把他关禁在又冷又脏的屋子里。
“钟离师没那么快到临安,那段日子都是婶母和大兄在照看我,我其实已经渐渐像个人了,不再像个野兽似的见人就咬,可有的时候脑子会犯糊涂,夜里还会做噩梦,大兄几乎是寸步不离,我那时候以为是我的亲兄长死而复生了,我把婶母当成了母亲,害怕她还会伤害兄长,对婶母一直怀敌意,不让兄长靠近她,我跟兄长说‘母亲会害你的’,我记得他当时竟然哭了。
大兄的心肠很软,这一点像极了婶母,等钟离师来了,说我是中毒,拔毒时既痛苦又危险,钟离师难下决断,我坚持让钟离师替我拔毒,大兄搂着我又哭了,他一再追问钟离师可还有更稳妥的办法,我记得他的话,他说三郎已经受了太多苦难,要是能缓缓的拔毒,哪怕日后神智不那么清醒,没有关系的,他会一直照顾我。
难得当时我意识无比清醒,我坚持要冒风险,我告诉大兄,我不能成个浑浑噩噩的傻子,因为如果成了那样的人,我无法报复晏永,我甚至会忘了晏永、黄氏有多狠毒,大兄说‘忘了这些事有什么不好’。”
晏迟说起这些旧事,眼里很冷很冷,冷得没有半分泪意,芳期知道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脆弱的孩子,甚至当他还是孩子时也不会再为沂国公府的经遇流一滴泪,不是麻木而失察了悲喜,只因当时的晏迟,已经懂得脆弱会造成什么样的险难,他没有脆弱的资本,弱肉强食的规则,他太早就有了切身体会。
可这世上,每一个孩子,原本都应当受到保护。
芳期倚进晏迟的怀中,默默环了他的腰。
晏迟眼里的冷意才渐渐消褪了。
“我中的毒解了,腿还没好全的时候,在东平公府第一次见金敏,许是我见识过人心的狠毒吧,当我初见金敏时,就觉得他又阴又毒,但赵叔以为他如表面上那般,是个性情中人,我又没有把握,毕竟,当时我还没有拜钟离公为师,习阅师门收存的诸如鉴人之术等等,竟然被钟离师视为歪门邪道那些书籍。
更兼,大兄对金敏的长女一见倾心,婶母也相中了金氏女,我都拿不准是否自己的错觉,着实不能阻止两家联姻。
阿嫂确然极好,她与大兄成婚后,将我也视作了弟弟一样怜爱,我那时为了早日恢复正常行走,膝盖无论怎么疼,日日都要坚持练习,大冷天也能折腾出大汗淋漓,阿嫂心疼得直哭,后来我随钟离师往山中去,她赶着做了十多套护膝,熬肿了眼睛,临行前一日还在劝我,说我旧伤未愈,山中又冷,不如等在临安将养好全了再远行。”
芳期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