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听到谢兰舟叫出的名字,激动地点了点头,嘴里仍旧嗷嗷咿呀地喊着,一面挥着手,不知道是要表达什么,但仍旧没有站起身来。
谢兰舟这也才发现,她不但是说不出话,甚至那有一条裤腿里,下半截空荡荡的。
他脸色倏然一变,忙朝宋雁西看去,“这只怕是……”
现在徐可真气运大好。
她一好,身边的人就要倒霉了。
这让谢兰舟自然而然地就联想到了徐可真的身上去。
宋雁西也是满脸难以置信,连忙蹲下身来,拿手绢给阿绫将满脸的污垢擦去,想扶着她起来的时候,也发现了她那已经没有了的右腿。
“怎么会这样?”她低喃出声,仍旧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幕。
这时候只听谢兰舟说道:“她这个样子,那秦三两不知道怎样了?夏姬不是才说,徐可真与布鲁赫在万国大饭店才办了酒会么?”
秦三两和徐可真之间的私仇旧恨,是不可能一场酒会就能抹去的。
但是也不排除,秦三两放下身段,向徐可真赔礼道歉。
然而地上的阿绫因听到谢兰舟说起秦三两,又呜呜咽咽地比划着什么,表情尤为难过。
宋雁西不是不懂手语,关键阿绫不懂啊,她胡乱挥着手,宋雁西压根就不明白,所以直径掐指推算那秦三两的命。
下一瞬,表情便凝固住了。
这也算是金陵城里的一代枭雄,居然已经死了。
谢兰舟只见她这样的表情,也猜到了个大概,“先找个人将阿绫送到旅店,我去打听打听,现在万国大饭店的主人是谁?”
宋雁西颔首,两人分工而行。
宋雁西这里花了一个大洋,将阿绫背到旅店里去,又找了个老妈子给她清洗干净,请来的大夫也来了。
给阿绫检查了嗓子和断腿之后,朝宋雁西摇着头,示意她到房间外面说。
“怎样?大夫直接说吧。”秦三两都死了,阿绫侥幸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何况她原本还有旧伤,所以宋雁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大夫叹了一口气,回头朝着半掩的房门看去,“这姑娘,喉咙叫人用开水烫了,能活着已经是万幸,至于她那腿伤,如今并无大碍,应该是被砍断的时候,就有人马上给她包扎了。”
宋雁西以为自己是有心理准备的,但听到大夫说阿绫的喉咙被开水烫伤,这不至于是她自己要吞滚烫的开水吧?心中震怒不已。
只是这腿伤,不知是哪个好心人给她包扎的。
因为阿绫这身上的旧伤吃药是好不了的,所以大夫也没开药,只让宋雁西多给她吃些补品保养身子便好,并没有开什么药。
所以宋雁西也只给了大夫出诊的费用。
等她送了大夫回来,发现阿绫已经爬起来了,坐在桌前,拿着旅店里为客人准备的钢笔和纸,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字。
她看到宋雁西,连忙递给过来,然后咿呀地继续比划着。
这一次,宋雁西倒是看出来了,她让自己快走。
因为,纸上歪歪斜斜写着‘姐姐报复’四个字。
虽然‘复’字写错了,但是宋雁西还是明白。
早该想到了,除了徐可真之外,谁能对她和秦三两下手呢?这一刻,宋雁西直接想将那徐可真杀了,然后将她魂飞魄散。
她倒是要看看,臾央会如何?
看着急切望着自己的阿绫,“你先休息,我自有打算。”方才她托人去打听阿绫养母的消息。
只怕,人也是不在了的吧。
不然她怎么能让阿绫流落街头?
这时宋雁西忽然想起阿绫的腿伤,连忙指了指她那空荡荡裤腿,“谁帮你包扎的?”
她这一问,阿绫眼角却溢出泪水来,然后指着纸张上的姐姐俩字。
所以是徐可真砍断了她的腿,又替她包扎好,她不让阿绫死?
却让阿绫生不如死,到底是怎样的恨,怎样歹毒的心,让她能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妹妹。
她示意阿绫休息,走出了房间,正巧看到谢兰舟从楼梯口走上来,连忙迎了上去,将阿绫写的那几个歪歪斜斜的字给他看,“都怪我当初太过于自负,倘若我那时候直接杀了徐可真,只怕便没有现在的悲剧了。”
是她害了阿绫和秦三两他们。
她那时候只是想,杀了徐可真,她反而高高兴兴去投胎,下一世又不知道要祸害哪个呢。
所以断了她所有的气运,让她也尝一尝这人间疾苦。
可是,却没有想到她真是臾央的女儿,以至于这命数出现了变化。
“往后的事情怎样发展,便是臾央都不清楚,又更何况是你呢?”谢兰舟安慰着,邀她到楼下的咖啡店里。
坐下这才和她说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如同他们俩所猜测的那样,秦三两已经死了有一阵了,现在徐可真和她的丈夫布鲁赫就住在秦三两的秦公馆里。
至于这大国饭店,也是徐可真名下的产业了。
徐家的那些,自不必多说,听说全都是阿绫自己转让给徐可真的。
但这可能么?即便真的是阿绫转让,那肯定也不是心甘情愿,还不知徐可真拿谁的性命来威胁阿绫的呢?
“我改变主意了。”宋雁西喝了一口咖啡,目光朝着秦三两家的老宅方向看过去。
谢兰舟一下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先要对付这布鲁赫和徐可真了。所以点头答应:“好。”
然后宋雁西就立即起身要去。
谢兰舟却伸手拦着:“你如果要杀徐可真,不想让臾央发现,有一个办法。”
“可靠么?”宋雁西现在虽然在怒头上,是真的想让徐可真魂飞魄散,但是她也怕臾央报复,然后发现自己身边的谢兰舟。
所以听到谢兰舟的话,又坐回身,只是有些怀疑他的办法。
“自然是可靠,你留下徐可真的头发,扎个小人,让她作为人偶,随便放在哪里都好,只要能瞒过他二三十年,就好。”谢兰舟说道,其实这办法,曾经还是他一个玄门朋友教的。
的确也骗过了臾央。
不过想要骗个上百年,不大现实。
“而二三十年后呢?”宋雁西听着,似乎是可行的。不过二三十年后臾央发现了怎么办?
却见谢兰舟一脸认真地说道:“二三十年,足够我做准备了。”
他是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宋雁西却一下就明白他的打算,同样也被他这想法吓了一跳,然后怀疑地将谢兰舟上下打量了一遍,“阿满说,你需要很久才会恢复。”二三十年够么?
“这一次相信我。”谢兰舟口气坚定,似乎已经对这未来还没发生的计划有着十拿九稳的自信。
宋雁西不知道他怎么做出这个决定的,又是否是那臾央的对手。但不得不说,这想法和自己不谋而合。
只是眼下她还没有想到,怎么在不伤害天下苍生万物的时候,能将臾央给杀了。
毕竟当初说天道陨落,会影响到天下苍生。
所以她面对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如何杀了臾央,另外一个则是在杀臾央的时候,不牵连这天下苍生万物。
她认真地看了谢兰舟片刻,收回目光,“期待你的好消息。阿绫这里,你先看着,我出去将小塔一并叫上。”
小塔这里正和嘲风蹲在乌龟壳里逗三头魇,忽然感应到宋雁西喊她,无奈地起身,“姐姐找我,肯定有什么急事,我先去。”
然后将三头魇留下来陪嘲风。
嘲风直接将她送到岸上,只见宋雁西已经在河边等着了。
连朝宋雁西跑过去,“兰舟哥哥呢?”
“遇到一些事情,你和我去一个地方。”宋雁西说着,便招手叫了黄包车。
等上了车才与她说起阿绫和秦三两的事情。
小塔听得瞠目结舌,好半天才愤怒道:“她怎么能这样坏!”幸好阿梨已经转世了,若是知道的话,必然是意难平。
此刻她比宋雁西都要心急。
却听得宋雁西说道:“一会儿你将三头魇带着进去,先将她的头发剪下来给我。”死了再剪的话,那头发就没什么用了。
小塔有些为难,“我把三头魇留下来陪嘲风了。”
“那算了,用隐身符吧。”就是效果太短,不如那三头魇方便,不过现在回秦淮河底也太麻烦。
两人是在这一片豪宅附近下了车。
眼下已经是十一点左右,街道上已没了人影。
两旁的梧桐树绿叶也不过巴掌大,不过长得够繁茂,所以在这路灯的照耀下,还是有大片的阴影。
所以两人走在梧桐树下的阴影里,并不是很起眼。
很快,便看到对面原来的秦公馆。
“夜里正是吸血鬼活跃的时候,你去负责剪头发,我在前面吸引这布鲁赫。”宋雁西安排着。
小塔应了声,立马找了个隐蔽的花丛刨坑,直接将宋雁西带进了秦公馆中。
二人兵分两路行事。
小塔带着隐身符直接跑到后面那栋洋楼找已经休息的徐可真。
宋雁西则顺着吸血鬼身上那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掩饰掉的血腥味找过去。
然最后确定布鲁赫在左边那栋洋楼的阁楼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布鲁赫过于自负了一些,又或许是他也知道自己这吸血鬼的身份特殊,所以这公馆里根本就没有几个仆人。
以至于宋雁西轻而易举就到了这阁楼外面。
“谁?”一个懒散的声音从阁楼门里传出来。
声音有些沙哑,竟然没有一点防备之意。
与这声音传出来的,还有浓郁的血腥味,宋雁西想都没想,就直接拿符贴在门上。
这动静,自然也就引得了里面的布鲁赫开门。
不过宋雁西并没有看到人,而是被里面伸出来的一只长着黑色指甲的手抓了进去。
手腕碰着门上宋雁西刚贴上去的符张,发出滋滋的声音,一阵黑烟燃起。
但这并没有让对方放弃,仍旧是忍着灼痛将她抓了进去。
宋雁西没有挣扎,她本来也想进来的。
现在这吸血鬼把自己抓进来,正好省事。
房门重新关起,宋雁西被扔在地上,但是并没有被摔倒,因为她身下垫着十几具尸体。
是她狭隘了,只怕是公馆里不是没有多少仆人,而是已经被抓来吸血了。
她一面抬起头,只见对方竟然是年迈的吸血鬼,而且品阶并不高。
这不是布鲁赫,应该是他的仆人才对。
眼下这吸血鬼也没顾得上管宋雁西,此刻正着急地看着自己仍旧冒烟的手腕,采取补救措施。
而且伤口还在不断地蔓延,疼得他五官扭曲。
也正是这样,宋雁西起身走到他跟前来,往他脑门上贴了一张定身符,他才反应过来。
只是可惜浑身已经不能动弹了,而且手腕上的伤口仍旧在蔓延。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次抓进来的,不是公馆中的普通下人,而是一个极其漂亮的东方面孔,而且还有些眼熟。
“布鲁赫在哪里?”宋雁西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所以直接问道。
“你是什么人?快放了我,不然伯爵不会饶过你的。”费尔管家觉得手腕上传来的灼痛,似乎连接着他那颗早就不跳动了的心脏,也开始疼起来。
他跟着伯爵到了这华国这么久,即便是遇到了华国的玄门中人,但对方都没能察觉出他们的身份。
以至于他早就忘记了戒备。
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玄门中人如此厉害。
也不知道刚刚自己在门上碰到的是什么?明明当时的感觉也就像是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可是为什么现在这样疼。
几乎要了他的半条命。
“回答我的问题,不然你的生命即将终止。”宋雁西看着这满屋子的尸体,几乎都被吸成了干尸。
似乎也正是这样,所以味道并不算大。
费尔管家有点畏惧,因为他忽然想起来,这个东方女人他在夫人的房间看到过照片。
夫人似乎很讨厌这个东方女人,在她的照片上扎满了针。
“你是要找我们夫人?”于是他试探着问。
“也找你们伯爵。”一面拿出父亲的照片,“你们伯爵找他做什么?”
费尔管家看到宋雁西拿出来的照片,这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满脸的防备,“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宋雁西没有回答费尔管家,也没有再去问他问题,而是重新拿出一张符纸,往他的伤口上贴去。
只是瞬间,费尔管家那原本只是被灼伤的地方,忽然开始腐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绿色的浓水流到脚下的尸体上。
“你,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奴仆,伯爵是不会告诉我的。”他现在倒是没有感觉到痛,但是亲眼看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化龙消失,甚至连骨头都不剩下,这种恐惧比身体上的疼痛让他恐惧。
宋雁西对于他的回答还是不满意,“看来,你也不打算活。不过想来你这样的小吸血鬼,连太阳都不能多晒一会儿,活着也是生不如死,我现在就替你解脱。”
可有句话还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所以这费尔管家还是被吓着了,见宋雁西又拿出符张的同时,连忙大喊:“伯爵有事情,要出海一阵子。照片上的那个人,伯爵也在找,不过我不知道伯爵为什么再找他。”
“我尚且信你。”宋雁西见他只是一只小小的吸血鬼,的确没有理由骗自己。
但是,她的符张还是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