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的话一出,屋内众人均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明家姐妹,尤其是明鸢,一脸的不赞同,恨恨地盯着她的表姐。
表兄明飞羽一脸的羞愤。
至于最高兴的,只有蒋家一家人了。
尤其是那位表姐,更是两眼放光地盯着明飞羽瞧。
明老夫人一脸无力,心头叹息。
这么多年了,蒋氏对外,理家都是一把好手,对丈夫儿女也不错。
唯独,在自家兄弟这件事情,只要碰上,就犯糊涂。
她的性子最不耐烦这些琐事,所以,只要能看得过去,也就过去了。
亲戚之间是该互相帮衬,可这些年,对蒋家这个小舅子。
明家可谓是仁至义尽。
在边疆时,宅子给了,银子也给了,更是帮蒋家舅舅找差事,只想着让他立起来。
明光庭是过继来的,若是靖安侯夫妇还在,兄妹扶持,路倒也是好走。
可偏偏女儿女婿英年早逝。
若是蒋家舅舅能扶起来,明光庭还能有个人帮衬。
偏偏,这个蒋舅舅就是一滩烂泥,根本扶不起来。
可蒋家是蒋家,明家是明家,难不成就要把这一家老小都绑在裤腰带上才行?
明光庭看着父母的脸色,羞愧难当。
“够了!不管你换没还信物,这桩婚事不作数,你若是忿忿不平,可以回蒋家去。”
“你的嫁妆你尽数带回去,这些年我给你添置的你也可以带走……”
明光庭被气得浑身发抖,满面难堪之色。
他脾气一向温和,这样的重话,多年来是第一次。
蒋氏一时间被镇住了,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顿时又气又慌又痛心。
许久之后,她惊疑不定地看着明光庭,道,
“你……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莫不是如今到了上京,你就想着休了我这个糟糠妻,另攀高枝去了?”
一直都未曾言语的明老大人,终于忍不下去了。
原本,妇人们的事情轮不到也用不着他来管。
可今日,这个儿媳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只见他平静地说道,
“就是休了你又如何?你若是头脑拎清也就罢了,可你看看你……”
“飞羽已经说过把你侄女当成妹妹,你却偏要他娶了进门。”
“被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也不是你这样强压着的。”
“当年光庭不是没有更好的姑娘可以娶,可他说就是相中了你,我们老两口二话没说,应了。”
“若是我们和你一样,强压这光庭去娶其他的姑娘,还有你什么事?”
明老大人一语道破当年之事,蒋氏又惊又惧,去看丈夫,见他果真别过脸去。
她从来不知道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进门后,公婆、小姑对她都是和气的很,尤其是婆婆,凡事不与她计较。
家中的事情她说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她还以为……
蒋氏这一次是真正如遭五雷轰顶。公爹一向是不管这些事,可一旦发话。
这是真的会将她休回家去。
明老大人却不放过她,继续说道,
“你的这个兄弟,我们这么多年,扶持的还不够吗?可你看看他,做的都是什么事?”
“别的不说,就说偷你丈夫的文书去卖,判个通敌卖国的罪都绰绰有余。”
“还有这次,他为什么着急忙慌的卖了在边城的宅子和家当,一定要进京来?”
“他是瞒着你的吧?你不如问问他,为何明明没有咱们家的照应,他却还是能够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上京。”
不是说没有明家的照应,蒋舅舅一家就不能仅仅。
而是寻常人家,没有点权势的,根本没办法住驿站,一路上关卡更是多的很。
可蒋舅舅一家,这样快就到上京了,和明光庭一家前后没差几天。
边城的宅子,家当,若是在蒋氏进京前就卖了,蒋氏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那就是在蒋氏走后才卖的。
就是在上京,想要卖宅院,那也要一些时日,可蒋家,能那么快速的卖掉,还不是贱价。
这里头就有一些门道了。
明光庭闻言,心头一惊,去看蒋家舅舅。
蒋氏更是心头乱跳一阵,手足无措地看着蒋家舅舅。
蒋舅舅吓的不轻,脱口而出,“……你怎么知……”
随即赶紧闭嘴,眼神闪烁,躲躲闪闪。
“砰”的一声,蒋氏身子一软,撞在桌子上,也是这一撞,这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她不可置信地去看蒋舅舅,目光中尽是惊疑,蒋家舅舅避开姐姐的眼光,暗自狠一咬牙,随即又强扭起笑脸,
“我们除了明家,还能有谁帮衬,是有人听说我们要跟着明家进京,就帮我们买下了……”
明老大人一扬手,打断了他下面的话,
“不知道是哪家买下的?那栋宅子,当年蒋氏花了好些功夫帮你们寻的,价值可不斐……”
“更别说这些年你姐姐给你添置的那些田产,铺子,还有你府里的人手……”
“你说,都去了哪里?”
举家搬迁,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可偏偏,蒋舅舅不过几日功夫就全部搞定了。
若是没个帮手,哪里有这样的快?
明老大人肃穆地看着蒋舅舅,一脸’只要你敢说谎,就弄死你‘的表情。
蒋家舅舅悚然想起,这位老大人可不是普通的老头。
他在战场上厮杀了一辈子,什么样的细作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若是自己执意说谎,一定得不到好果子吃。
可若自己将真相说出,明家得不到好,另外一边同样也是得不到好。
想到这里,蒋舅舅顿时后背汗津津的,不知所措地去看自家姐姐,却见她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见此情形,蒋氏已是透亮。
她知道,自家公婆从前容忍的够多,如今再也忍不下去了。
不过是碍着自己的面子,以及飞羽他们的面子,并未点破。
可如今却当着一家老小,甚至外孙女的面说出来。
不但是明确地表示对蒋家的不满,更是对她做的事情做了敲打。
和侄女的婚事看来是肯定不成了。
明老夫人神色意味深长地看着蒋氏,原本她确实存了让阿琅嫁给飞羽的心思。
可如今,两家结亲,讲究的是你情我愿,皆大欢喜。
她和老头子健在还好,若是不在了,就算现在弹压着蒋氏让她松口。
可将来呢?
算了,也不是什么好亲事,阿琅值得更好的。
接下来,大家自然是没什么心思吃饭了。
明老大人和把明光庭父子,蒋舅舅都带去了前头书房去。
蒋舅舅回来既然有猫腻,势必是要说清楚的。
按照明老大人的意思,若是蒋舅舅不说清楚,那偷盗文书转卖南疆的事情可没了结。
随时都能去御前坦诚,看蒋舅舅还有无性命继续闹下去。
蒋舅舅跟在明家男人身后,垂头丧气的。
他知道这次明老大人是动真格的了。
至于女眷这边。
明老夫人也是将小一辈给撵走,独留蒋氏一人在内。
阿琅想要留在外头听听壁角,被明老夫人身边的武婢给赶走了。
她转了转眼珠,看了眼青柠,又指了指墙角。
青柠立刻就懂得自家郡主是什么意思。
这是让她在这里放风。
青柠一脸为难,作为从宫里出来的女官,虽性子不沉闷,可也是严谨守规的。
这样主子听墙角,自己望风的事情着实没做过……
阿琅不等她答应,一溜烟的绕过屋子,往后头的窗下去了。
才刚到后头窗子下,就见到明老夫人径直走到屋内正中的榻上坐下,屋内侍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屋内只有蒋氏一人。
明老夫人抿了口茶,缓缓道,
“我们做婆媳也这么多年,我对你一直都很满意,更不会和其他的婆婆那样,塞婢女小妾进你的屋子。”
“我如今对你只有一句嘱托,你如今是明家妇,虽这家往后是给你的。”
“可你还有儿女,明鸾的婚事,既你定下,我们也不便反悔,只盼你日后不要后悔。”
“明鸢的婚事,飞羽的婚事,你可以去相看,只是一定要让你丈夫,让我们两个老的过过目。”
蒋氏满面羞愧,紧张道,“娘……”
明老夫人抬手制止她说下去,直视着蒋氏,道,
“本来,你们回来,是大喜的日子,没曾想碰到这样的事情。”
“那忠勤伯府的四公子你父亲已经让人打听了。”
“孩子是个好孩子,人品端方,相貌也不错。“
蒋氏听了,顿时喜上眉梢,“娘,真的吗?可见忠勤伯府没说谎。”
明老夫人摇摇头,眯了眯眼,看着一脸喜色的蒋氏,泼了盆冷水,
“忠勤伯夫人生了三子一女,女儿是老来女,最是疼爱她。”
“因为女儿喜欢海棠红,家中无人敢穿,大儿媳初初进门,不知晓这个规矩,穿了海棠红的衣裳,到如今还在忠勤伯夫人跟前立规矩。”
“嫁女儿,看的不光是夫君,还要看那婆家,有那不生儿子就休妻纳妾的,不要嫁。”
“有那小肚鸡肠,阴阳怪气,喜欢磋磨人摆架子的也不要嫁。”
“有那妯娌成群小姑尖利满地鸡毛的也不要嫁……”
“你听老婆子一句真心话,这门婚事,你自己再好好想想,那孩子再好,忠勤伯府也是个狼窝虎穴。”
“这个世间好男儿多得是,这个不好,扔掉,下一个更乖!”
蒋氏垂着头,阿琅在外头听了,忍不住要为外祖母鼓起掌来。
要她说,嫁什么人啊!她一个有吃有喝,钱多的数不清,还有爵位的小娘子。
做什么要吃多了去侍奉夫君侍奉公婆?还要生孩子斗妯娌?
简直想想就要长一脸皱纹了。
等到将来侯府交给顾瑞照,她就去立格女户,寻那几百个仆人侍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不过,她只能心里悄悄的想想,什么也不敢说。
蒋氏知道明老夫人说的都是对的,这些话说得她也无从反驳。
挣扎了半天,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
“娘,这……到底是已经说好了,怎么能退了呢?而且,忠勤伯也说了,到时候成婚后,就分家。”
“呵呵。”明老夫人笑,
“你用脚趾头想想,忠勤伯虽然不在上京,可忠勤伯夫人在上京的吧?”
“以那四公子的人才品貌什么样的京中贵女娶不到?竟然就看中了明鸾?”
“谁能舍得放弃娶高门之女的机会?”
明老夫人撩起沉重的眼皮儿,看向失魂落魄的蒋氏。
蒋氏不傻,她不过一时走到了岔道,明老夫人这样一说,人顿时醒悟过来。
她拿着帕子擦泪,“话虽如此,可这已经说定的婚事,怎么退?”
“男子倒无妨,可阿鸾是女方,若是退了,今后还怎么说亲啊?”
明老夫人拿茶盏的手,顿了下,偏头看着她,
“阿鸾翻过年才十六,你着急什么,阿鸾是个好姑娘,只要你不猪油蒙了心,碰到你弟弟的事情把她给卖了,她总能说个好人家。”
“就算不行,到时我忝着老脸去找娘娘,总比这样的人家要好。”
明老夫人性子再是豪爽,说起这些事情也是觉得心中沉重,轻轻叹了口气,道,
“反正也没定下婚期,不过才刚刚提亲,你好好想想,到底是要女儿好,还是要什么。”
蒋氏踌蹴了片刻,终于是做了决定。
阿琅在外头也是听得奇怪,忠勤伯府的公子那样好,为何一直没说人家呢?
里头蒋氏的声音响起,
“娘,忠勤伯府上门提亲后,儿媳碰到了陈副将的太太,当时她脸色有些不好。”
“说了句话,当时儿媳不太懂,如今却是懂了。”
“她的意思分明就是她家确实准备上门提亲的,只是被人给阻了。”
“这个人,想来应该是忠勤伯府的人了。”
“只是,他为何执意要娶咱家的姑娘呢?”
阿琅心头一紧,如果蒋氏说的是真的,那忠勤伯府上门提亲,就是带有目的了。
什么目的?
这边女眷们猜测忠勤伯府的目的。
男人那边,蒋舅舅磕磕巴巴的把回京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蒋氏要离开变成,蒋舅舅自然是不乐意的,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送走后蒋舅舅着实是有些难受,去酒馆里喝酒,就是喝酒的时候,边上来了一个人。
认出蒋舅舅是明家的小舅子,立刻就问他,怎么没跟着明家人进京。
听到蒋舅舅说老家就是边城的,又说如果要跟着进京,家里的宅子田地都要卖了,一时间也找不到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