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里,萧珩的目光从室内那些奢侈物品上一扫而过,曲指有节奏的轻扣桌面。
瞬间,甲一带着人从外头进来。
“把她带走。”
萧珩说道。
一直垂手站立在角落的婢女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拦在甲一等侍卫的前面,将线娘护在身后。
“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实在是太无礼了,我家娘子好好的回话,怎么反倒要抓她?”
阿琅慢慢地走到那个摆件跟前,转了一圈,仔细地打量。
这件东西,她很肯定,是南疆才会有的物件。
南疆百姓信仰和大周的人不一样。
他们的祖先信奉凤凰,故而喜欢摆放一切关于凤凰的摆件。
而在大周,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用有凤凰的饰物,除了皇后娘娘。
红线一个花娘,八面玲珑,她可能会不知道吗?
她哪里来的胆子越过皇后,去摆放带有凤凰的饰物?
除去一个可能,她不信奉大周的律例。
萧珩要抓线娘,是因为从甲一那里得来的消息,那个狱卒从来都是个抠门的人。
在上京,不要说朝廷的官员或是小吏,就是普通人家,只要家境好一些的,都会一日三餐。
可那个狱卒,却只有一日两餐,不舍得吃肉,只吃馒头包子之类的。
若是要吃肉,那得等到逢年过节才会上饭桌。
至于其他的,因为衙门里发了统一的衣裳,故而他若是不在衙门,那身上穿的衣裳,洗得发白。
这样一个节俭的人,竟然会到怜香楼来?
见线娘可不是那么容易见的,可谓是一掷千金也不为过。
再有,线娘说狱卒有才情,可得来的消息,那位狱卒除去脑子灵活些,会点功夫以外,琴棋书画可没一样会的。
甲一看到红线没有任何的晃神,干净利落的带着侍卫拿出绳索,推开护在她身前的婢女推开,捆了起来。
婢女被推开,看着红线被捆绑起来,目眦欲裂,尖声叫了起来。
顿时引来了怜香楼的护卫。
“各位大人,不知道我们娘子如何得罪了贵人,竟要如此对她?”
护卫队长被眼前一幕惊呆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半晌,才上去和甲一打招呼。
甲一掏出令牌,“尔等不要妨碍公务。”
护卫队长见到那令牌,顿时心头一凛,看向甲一身后那个面无表情的男子。
“线娘子,这个凤凰的摆件倒是别致,不知从何处而来?”
阿琅举着那摆件笑吟吟地问线娘。
线娘看着阿琅将那摆件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顿时面色变得很不好。
在她身边的婢女则是冲了过来,身手要将阿琅手中的东西夺回去。
被阿琅一个旋身,给躲开了。
“怎么?这么好的摆件,可不能藏私,还是给大家都过目过目。”
婢女凶狠地看着阿琅,
“怎么,你们官府抓了我们娘子,还想把她的东西也夺走吗?”
阿琅笑了笑,
“也就是说,你们承认这东西是线娘的。也对,都在她的屋子里,怎么会不是她的呢?”
红线和婢女一听,就知道中了阿琅的计。
这凤凰在大周寓意着什么就是黄口小儿都知道。
如今却要硬撑着去将东西多回来,显得有些不打自招了。
“这东西是一个恩客送与奴家,奴家并不知这到底是什么。”
阿琅轻轻呵了声,一个恩客送的?哪个恩客如此大胆藐视皇恩?
送这么个东西给花娘?
这不是赤果果的嘲讽皇后娘娘么?
她只要敢说出来,那就有人会立时送命。
原本,狱卒不当值的时候,去过的地方不仅仅是怜香楼这里。
也没有到必须抓拿线娘的地步。
因为除了这个,目前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线娘与韩明珠这件事,甚至南疆王,乃至更夫有关。
只是,他们来到这里后,却蓦然发现线娘的身份存疑。
萧珩少年成名,纵横沙场那么多年,他从来都不会贸然出手,也更不会相信巧合。
像这样的事情,必须要第一时间查证。
所以,在阿琅问出那句话后,他就传讯给甲一,让他带人进来抓人。
“侍卫大人,小的是怜香楼的东家……不知我们线娘是哪里得罪各位贵人了?”
东家小心翼翼地问甲一。
甲一沉默的让出个位置,示意东家进去。
能开下这样一间花楼的东家,自然不是普通人,见着萧珩,立刻心头一惊,小心翼翼地跪下,
“小的见过王爷。”
见着萧珩面前的桌上空空的,顿时想要招呼人给他上茶。
“不必了,这里的下人都被拘起来了。”
萧珩淡淡地说道。
东家心头微微一惊,他方才并没有做明显的动作,可是这位郡王大人竟然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而且如此淡定。
“红线不明事理,不愿配合本王查案,想来齐掌柜的应该不会如此不识时务的。”
萧珩道。
齐掌柜立刻表态,“是是是,小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珩抬抬下巴,示意齐掌柜的坐下。
齐掌柜小心翼翼地起来,小心翼翼地挪到凳子前坐下,不经意间他悄悄打量起对面的萧珩。
他走南闯北,三教九流的人见的多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萧珩这样的。
一张俊脸上,没有一点多余表情,叫人完全看不透,可是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仿佛能看透世间所有秘密。
齐掌柜觉得自己在他的目光中,内心一切肮脏都显露无疑。
既然线娘那里坚持不吐露关于那狱卒的任何事情,那么萧珩只能审问这里的掌柜了。
“齐掌柜可知道红线的客人中是否有一个大理寺大牢的狱卒,人长得……”
萧珩将狱卒的面貌描述了一遍。
齐掌柜很识得时务,萧珩一问,就马上交代,
“知道,线娘来我们这里不久后,那马狱卒就慕名而来,此后几乎每个月都会来一次,每次都坐上一两个时辰。”
齐掌柜的话里带着满满的不屑。
“他付不起钱?”萧珩问道。
齐掌柜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立刻道,
“也不是付不起,他来的时候,正巧是线娘红起来,怜香楼也不指望她一个人赚钱的时候。”
“故而,有时候只要线娘愿意,就是对方不付钱只要合口味,就会见。”
“不过,只有马狱卒一个人,每次给的钱都很少。”
那样一点银钱,让红线陪他就是一两个时辰,齐掌柜觉得心里堵得慌。
“你就没劝过红线?”阿琅在边上问了一句。
“线娘愿意,说是那马狱卒是个有趣的人,就算不给钱,也愿意陪。”
掌柜的很无奈,于是也就将目光看向那个站在萧珩不远的清瘦少年。
只是看了两眼,就发现,清瘦少年,清瘦是有,可少年却不是。
分明就是个女娇娥,那一管声音是连遮掩都没有遮掩。
“你又是从何处得到红线的?”阿琅继续问道,“她的出身,还有重重背景,你可曾查探过?”
齐掌柜看了萧珩一眼,垂眸,心里飞快地掂量了一下,
“听说红线原是陈郡人,家里败了之后迁居到别处,因为路上遭遇盗匪,被小的碰见了,小的用八十车粮食换了她。”
土匪要的本来就是钱财,女人再美,再好,不比填饱肚子重要。
于是就同意齐掌柜的八十车粮食把人换了。
陈郡?阿琅在脑海里思索着,陈郡在哪里?离边境又有多少距离?”
还有那个劫匪。
齐掌柜的话还在继续,“当初听说我要将她带回怜香楼,同时问了做什么的。”
“等到听完之后,她倒也乖巧的很,没有任何逃跑的迹象,等要到上京的时候,她只是提了个要求,说第一次的客人要由她选。
得到同意后,安安分分的,不曾出过什么幺蛾子。
阿琅在边上听了很是奇怪,再怎么识时务,一个姑娘家,一朝跌落尘埃,也不可能如此的认命。
并不单单关乎贞操,还有刻在骨子里的尊严。
不论贵女还是民女村姑,哪个能做得如此干脆。
而且,听齐掌柜的叙述,这红线不过是家族败落,遭了一次劫,就破罐子破摔了?
红线从到上上京后,一路过关斩将,成为了花魁,她懂琴、懂香,就是跳舞,那也比很多很多人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