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兴德出门一天快忙翻了。
先拉着黄豆,去油坊给家里榨油,要榨出一冬天够吃的油。
到了油坊挺庆幸,多亏顶雨来了,要不然等天晴了,油坊会排好些人,他一天下来就不用干别的了。
今年,左家极为舍得,特意和人多换了不少袋子豆子。
左撇子和白玉兰商量过,说岳母馋,咱最起码要准备出十天半个月能让岳母煎炸一回的油,再不能像以前那般节省过日子,要不然老太太吃的不好,容易闹情绪。闹情绪倒不要紧,她作妖。
左撇子秉承着一颗纯良的心劝自己:岳母还能活几年。岳母以前没怎么端他家饭碗,就当以前省下的几十年油,一气儿让老岳母全吃了吧,再着,岳母做好吃的,他也借光。
所以,多榨油这事儿,还是左撇子主动张罗的。
由朱兴德执行。
朱兴德榨完油,将豆饼子用麻袋装好,拍拍胖骡的脑袋说:“你这回有好吃的啦。”
然后又特意拐个弯儿,自己掏钱,给秀花买了些糖。
当地用甜菜熬糖稀,看起来指定不如南面运来的白糖细发,但口感还行。
多买些糖,让外婆没事儿和甜水在家里烙个糖饼吃,或是蒸个糕上面撒点糖甜甜嘴。
朱兴德也没有厚此薄彼,还单独用小纸包装些红糖,打算回头给他爷混上神仙水喝。
只白水喂他爷,说那是药汤子太假。
带上点儿颜色,再往红糖神仙水里泡点黄连,那味儿就杂了,一般人不知道那是不是药。
朱兴德已经这么干过好几次,还特意问过郎中,红糖水泡黄连会不会有别的反应。
郎中答:不会影响药效,两者无禁忌。
朱兴德当时心想:不是,他希望黄连最好不要有药效,他所求是别有什么反应就行。
而兰草又为人老实。
将黄连红糖神仙水交到兰草手里,比交到三堂嫂手里更放心。兰草不会去偷尝,反正用红糖黄连水说是药水能糊弄过去,他需要给爷买些糖。
忙完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朱兴德才去买酒坛子。
望着人家卖的白瓷的,带绿叶子的,红花粉花的,就纯白的也行啊,看起来格外干净,朱兴德一眼又一眼地瞅,心里很是相中。
可嘴上说的却是,要最便宜的酒坛子。
店家看出来了,还挺会说话,一边帮朱兴德装车一边笑道:“回头酒卖好了,到时再来买这种。我看,你早晚会买这种好坛子装酒。”
朱兴德抱拳:“借您吉言。”
然后这才拉着油、拉着豆饼子,脖子上挎的兜里揣着糖,载着一车酒坛子朝家赶路。
路上一人没有啊。
路过寒山,恍惚好像还听见几声狼叫。
朱兴德进村时,雨都不下了,天也彻底黑了。
朱兴德只觉今日村里人烟更是稀少,各家大门关的死紧,睡的都这么早吗?
当推开院门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朱兴德拽骡车进院,抬眼惊讶道:“三哥,你咋来啦?”
朱老三朱兴平听到大门响动,早就从屋里蹿了出来。
你说这事儿整的,他也不知道四弟不在家啊。
为了等四弟回来,还在左家吃顿晚饭,多不好。
他还没长脑子,忘了四弟妹的外婆眼下在左家呢,就挺大个人空手来啦。
“兰草的事儿办完了,我寻思来和你说说兰草,好让你放心,没想到你不在家。”
朱兴平边说边帮朱兴德卸车。
帮忙抱下一个个空酒坛,心想:更没想到,你岳父家居然在酿酒。
那可是酿酒啊,他的天。
他要是没来,都不知道四弟的岳父家在几日内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听说,还要养三十头猪羔子。他刚才听送糟粮的村民说的。
朱兴德问道:“三哥,吃饭了没?”
“吃了,是在这吃的,挺那啥的,四弟,我都不好意思了。你那位外婆特意孬的豆角肥肉片,焖的二米饭,你老丈人又特意张罗……”
朱兴平还没汇报完,朱兴德就笑着摆手说:“吃就吃了,那有啥可抹不开的。走走走,这些不用管了,有六子,进屋说话。”
六子正要说王赖子的事儿,闻言接着干手里的活,就没着急。
屋里。
朱老三再次感受到左家人情味十足。
当然了,这回不再是对他。
而是左家人对他四弟像亲儿子似的那么对待。
明明没有多客气,但他站在旁边看着、听着,就是能感觉到左家人对他四弟很亲。
难怪四弟愿意在老丈人家待着。
换做是他,他也愿意啊。
朱兴德将糖交给外婆,向左撇子报告买坛子数目,告诉丈母娘榨了多少油,又随手将黄连红糖给了小稻,还冲他媳妇使个眼色。
那意思:你看,三堂哥正好来了,不用我特意回趟朱家了,你快去给爷那“药汤子”泡上,一会儿让三哥直接捎回家。
不过,朱兴德心里疑惑了下,因为小稻也给他使个眼色。
咋的啦?
其实不用小稻告诉。
朱兴平来到单独的小屋,张嘴就说道:“四弟,王赖子死了,要不然咱家兰草也不能这么痛快和离,老周家怕被牵连进去。今日,和王赖子有染的那些妇人的男人,全被带走了。”
朱兴德嘴里的水当即呛了出来,呛出眼泪了:“谁?你说谁死啦?”
“王赖子啊,他被哑巴杀了。
四弟,你知道大王村的哑巴不?估么你没什么印象,他年纪比你大,我却是认识他的。
我今日听说懵噔好一会儿,就那么位蔫吧人,小时候俺们朝他身上丢石头,他都不还手,还傻呵呵找我们玩。
就是那么个性子,居然敢shā • rén,还一杀杀俩,王赖子两口子全被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