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年刚进云南就被缴了械,宝菊等人也没受到什么特殊优待,被从头到脚搜了一遍,便押下去做了俘虏。杨金奎虽然嫌于三小姐穿得寒酸,在彝兵面前给自己丢了脸,但他还有些怜香惜玉之心,将人请到公堂上,便和颜悦色地审问开了:“三小姐,你的嫁妆在哪里?”
慎年对于令年的云南之行,震惊之余,极其恼火。当着杨金奎的面,他把怒气藏在眼底,只是微笑,也不插话——既然有胆闯虎穴,他也想看看,她是打算怎么打发杨金奎。
令年虽然两颊红晕,却很从容:“将军,你娶我,是为了我的人,还是为了一百万?”
杨金奎还不知道她的底细,说:“我在溪口见过小姐一面后,就一直念念不忘。”
令年问他,“将军觉得我这个人值一百万吗?”
杨金奎张口就来:“何止一百万?一千万也值得,简直是无价之宝。”
令年被他吹嘘得脸更红了,说:“将军有了我这无价之宝,何必再要那一百万呢?”
杨金奎听这话头不对,立即改口:“有了三小姐,再加一百万,是好上加好。”
令年有些失望似的,直言不讳道:“我没有带钱来。”
杨金奎的表情凝结在脸上,眼里顿时寒光四射,将慎年和令年依次看过来,他胳膊往扶手上一搭,笑了:“你们于家人耍我耍上瘾了?”满心欢喜落了空,他不怜香惜玉了,抬手就把令年面前的茶碗掀飞了,“于康年说话当放屁吗?”
茶碗在脚下碎成渣,令年没躲,说:“原来将军想要的是一百万。如果没有钱,将军就不娶我了吗?”
杨金奎险些被她绕进去。先是一愣,他沉下脸:“人我也,钱我也要!”立即把金波叫来,让他去县里邮政局给于康年再发电报,要是一个月内钱不到,就要把现成的这个大舅子卖到矿上去抵债。
令年把他叫住了,说:“将军,我大哥已经答应了给你一百万,是我让他先不要送钱来。我有句话想先跟将军问清楚。”
杨金奎道:“你说。”
令年道:“实不相瞒,今年家里很艰难,这一百万,是大哥跟亲戚们东拼西凑借回来的。为了给我陪嫁,要让娘家倾家荡产,这是为人子女能做出来的事吗?将军想人和钱都要,也可以,我这就让大哥送钱来,等我们一结婚,我就立即和于家断绝关系,以后也永远不回上海,免得别人说杨太太嫁了人,还要贪图娘家的资产。将军要是愿意暂且把这笔款子寄存在上海,等于家的生意恢复过来,还你一百万本金加利息,是轻而易举。”
杨金奎听得愣住了,失笑道:“三小姐,你这是借钱借到我头上了?——这不是戏文里唱的,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吗?”
“将军,谁都有一朝落难的时候,你能借钱,于家怎么不能借钱?有我做人质,怎么会有借无还?”令年反问杨金奎,“一百万也就够充几个月的军饷,花完了,又去哪再娶个有钱的太太来?没有钱,你也就一辈子窝在红河甸。将军自诩蛟龙,不会那么短视吧?”她对杨金奎微笑,“等出了红河甸,将军就知道,跟于家做亲戚,一定比做仇人要划算。”
杨金奎见她今天伶牙俐齿的,完全不是当初在于家花园里那副娇怯的样子,简直要疑心是于家把三小姐的替身送了来。将令年重新打量一番,他不太相信地问:“三小姐,你这是铁了心要嫁给我了?”
令年说:“如果将军有远见,有志向,愿意雪中送炭,而不是趁火打劫,那我相信,做你太太一定不亏。”
令年这一番话,简直是说到杨金奎心坎上了,他不由得想起了红拂夜奔之类的戏曲,心道:天可怜见,难道我杨金奎也像李婧一样,遇到个慧眼识英雄的佳人?他强行求娶于三小姐,一者是为钱,二者是为报复,可这会却觉得,即便没有那一百万,娶了这三小姐,兴许也不亏。起码也是个曾让他浮想联翩的美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