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年探出半个身子,把油灯也吹灭了,“给他们省点油灯钱。”
令年熄灯之前,给慎年下了禁令,可是她自己先破了禁。
葛氏陪嫁的被子絮了厚厚的棉花,好似有千斤重,酷暑的夏夜,她被闷出了一身汗。悄悄把脑袋探出来,像出水的鱼儿,她咻咻吐着气,湿津津地转过身,见慎年合衣躺在另一头。他睡觉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不像她姿势多。
慎年径自沉默着,让令年拿不准他的心思。
“二哥,”令年轻声叫他,带点歉意,“你不冷吧?”
慎年把令年的那番举动看在眼里,正觉得好笑,便说:“我有点热。”明知令年又要一惊一乍,他还作势要解衣扣,“我能脱衣服吗?”
令年吓了一跳,忙说:“不能。”
慎年本来就是逗她的,也就把手放下了。他离她老远的,没有要和她彻夜长谈的打算,只说:“睡吧。”
令年脚底揣了两下,把葛氏的大厚被子蹬掉,然后往慎年的方向挪了挪,有点跃跃欲试,又有点近情情怯的味道。脑子里反反复复的都是慎年说的那些话,她出了一会神,想起当初慎年刚回溪口,早上在盥洗室里洗漱、剃胡子,她在外头新奇地窥视。也许自那时起,他们在彼此眼里都已经变了样。
是人都会好奇。令年明知不该问,还是没忍住,“二哥,你,”她期期艾艾的,有些不好意思,前一刻还那么义正言辞的,他一收敛,她又心痒得好似几百只猫爪子挠,“你什么时候……”
慎年只得放弃逼自己入睡的想法,转过身来。
“我也不知道。”
他也曾探究过这个问题,但想不明白,就放弃了,不像她追根究底。那一年她被人绑架,家里人都很避讳,绝口不提这事,只有他去安慰她。令年是很倔强的,直说不怕,可他起身时,她跟着抬起头,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就挂在下巴颏上,欲落不落。他便低下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亲。这久违的温柔和亲密,让令年突然感到了惭愧和委屈,她伸出手,环在他脖子上,闭起的眼睛睫毛频频颤动着,少女花瓣般的嘴唇也微微张开,迎了上来。
那时康年已经结婚了,她大概是无意中从康年和大嫂房里学来的。慎年都没来得及细想,被她碰了碰,他不由自主的,分开她微张的嘴唇,把舌尖伸进去,吻了她。直到听见外头脚步声,才仓促地分开了。
那时慎年已经有过一两位要好的女朋友,并不是全然的懵懂无知,可事后回忆起自己的举动,满脑子只有茫然——仿佛真的是鬼使神差——直到他离开了她。
两人离得近,脸对着脸,慎年的声音温温的,带点亲昵,带点暧昧,“我出之后,常常想起你,有时也会梦到你。”
令年眨了眨眼,“梦见我在做什么?”
慎年在黑暗中看着她,没有说话。
令年意识到自己的鲁莽,脸颊又悄悄地烧了起来。她低声嘀咕,带着不解和抱怨,“你们男的,真的奇怪。突然一下心思变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没有一点不自在。”
慎年很泰然,“男人和女人本来就不一样。”
女人两个字听得令年很别扭,她嗔道:“你很了解女人吗?”
慎年说:“我了解你。”
令年不吭声了。她带着一种执拗的、孩子似的心里,不断想起火车上慎年的一字一句、一举一动,不断地心悸,又不断地退缩。她紧紧咬住下唇,想得有些痴了,不禁自言自语:“妈,大哥,他们都不会答应的……”她睁大了眼看慎年,有点傻气地猜测:“二哥,你说,我会不会不是四舅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