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程的路上,萧珪去了一趟高力士的府上。
高力士有九成以上的时间是在宫里,陪伴于皇帝的左右。他只休沐的日子里,偶尔回家小住一两日。
今天高力士依旧不在家,萧珪找他府上的人借了纸笔留下了一封手书,请他们代为转达,自己想要求见高力士的意愿。
离开高力士府上的时候,都已经快到黄昏了。
萧珪突然听到,身边的郝廷玉的肚子里面,发出了一阵咕咕叫响。马上,他也有了浓浓的饥饿感。
“郝廷玉,我们好像午饭都还没吃吧?”萧珪笑着问道。
郝廷玉摸着瘪瘪的肚子,傻傻的笑着点头。
“来吧!”萧珪笑道,“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的羊肉汤,炖得特别好!”
二人拐进了北市,在一家卖童衣的店子对面,找到了那一家号称“祖传三代老字号”羊肉汤铺。
汤铺的老板依旧精神抖擞。他似乎眼力极好,一眼就认出了那一日曾经前来光顾的萧珪,如同老友见面十分热情的说道:“郎君好久不见了,近日可算安好?”
萧珪笑而点头,“托老板的福,一切都好。”
“郎君今日,要点什么?”
“我们饿了,赶紧给我们上些羊汤蒸饼。”萧珪说道。
“好嘞,马上就来!”
郝廷玉找了一个地方先请萧珪坐了下来,笑着说道:“我还以为,先生要带我去元宝酒肆,打一场牙祭呢!”
萧珪笑了一笑,说道:“这地方不好吗?”
“就看他,味道怎样了。”郝廷玉说道。
萧珪说道:“上次我来的时候那个老板就说了,元宝酒肆那种地方吃的是气派;路边小摊,吃的是味道。二者皆是怡养于人的人间烟火气,各喜各爱,没有谁好谁坏。”
郝廷玉扭头看了看那个前后忙碌的老板,说道:“这个老板,说话倒是挺有意思。”
萧珪说道:“他更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我给他赏钱,他不肯要;我说可以让他去元宝酒肆掌勺当个日进斗金的大厨。他却说,他宁愿守着祖传的这个小摊,过一些自由自在的日子。”
郝廷玉有些惊讶,“还有这种事?”
萧珪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千金难买一喜欢。自在,比什么都好。”
郝廷玉沉默不语的点了点头。他大概明白,萧珪为什么喜欢来这里吃东西了。
不久后,炖得极香入味的羊肉汤,和蒸得肥美流油的羊肉大蒸饼,都端了上来。
早已饥肠辘辘的萧珪和郝廷玉,风卷残云一般的猛吃起来。
两人一共喝下了六碗羊汤,吃了十个比陶碗还大、塞满了羊肉和酱菜的大蒸饼。直把摊主人都给吓着了,说是一般四个人也吃不下像这么多的东西。
稍后,二人一边打着饱嗝,一边踩着休市闭坊的鼓声,混杂在商旅人群之中走出了北市。
“果然是人间美味啊!”郝廷玉摸着圆鼓鼓的肚皮,笑哈哈的说道,“难怪先生,宁愿多绕一些路,也要跑到这里来喝汤吃饼。”
萧珪笑了一笑,说道:“下次还来吗?”
“来!肯定来!”郝廷玉笑道,“这里不光味道好,用餐也没什么讲究。只管狼吞虎咽便是,肯定不会有人笑话。我真是太喜欢这个祖传三代的路边小摊了!”
萧珪笑而点头,心想“自在”真的是比什么都好。
我现在拼尽全力所做的一切,也无非就是想要,求一个“自在”而已!
二人没有回府,而是照例去了王忠嗣家里。
王忠嗣也像往常一样,早已备好了小酒点心,等着他二人。
二人在一起聊说了一阵兵法之后,萧珪说道:“王先生,学生建议,今天的课就先上到这里吧?”
王忠嗣笑道:“莫非有美人在家等着,你要急着回去?”
“不是。”萧珪笑了一笑,说道:“我想跟你谈一下,李适之的事情。”
“李适之?”王忠嗣觉得有些好奇,“他不是刚刚被贬出了京城,去了幽州么?”
“对。”萧珪说道,“他走的时候,我还去送了他。”
王忠嗣面带微笑的点头,“除了你,恐怕也没有别的人,敢去送他了。”
萧珪笑了一笑,“王兄,这不是重点。”
王忠嗣问道:“那你想说什么?”
萧珪说道:“我记得,李适之的走的时候非常沮丧。他说,他已经令圣人对他彻底失望了。”
王忠嗣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示意:然后呢?
萧珪说道:“但我觉得,事实或许,并非如此。”
“你有何高见?”王忠嗣问道。
萧珪说道:“我对朝政一窍不通,绝对谈不上是什么高见。我只是比较关心,我朋友李适之的处境。”
王忠嗣点了点头,“我也是。”
萧珪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换作是别人说出这三个字,萧珪多半是不大相信的。
但如果是王忠嗣说的,他信。
萧珪说道:“实话实说,我觉得李适之此去幽州,非但不是祸,反而还是福。圣恐怕不是对他彻底失望,反倒是有意想要保护他。他希望李适之能够避开现在这个风头,并到地方州县上,再去增加一些历练。不是有句老话么,猛将发于卒伍,宰相起于州郡?”
王忠嗣顿时笑了。
“老王,莫非你也这么觉得?”萧珪有点惊讶的,“或者说,你早就知道一些内情?”
王忠嗣说道:“君逸,你还记得我那天在你家小岛上,说过的一句话吗?”
“哪一句?”
王忠嗣说道:“我们当时,正在讨论立后一事。”
萧珪顿时眼前一亮,“当时你说,事情和道理早就明摆着了,还有什么可争的?”
“对啊!”王忠嗣又笑了。
萧珪指着王忠嗣哈哈的大笑,“好你个老王,原来你早就看穿了!”
王忠嗣面带笑容的说道:“君逸,你觉得朝堂之上的那么多大臣,他们都比我们蠢吗?他们难道就看不穿,圣人根本就不会立后吗?”
萧珪点了点头,说道:“我相信,很多人早就心里有数。但他们仍旧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在朝堂之上吵来吵去。”
“是啊!”王忠嗣颇为感慨的说道,“那简直就是一群优伶,一个个的搔首弄姿,丑态百出。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向圣人表明,臣道德高尚,臣恪守本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