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欢生日过后时间仿佛流水似地过得很快。
离高考还有两周,高三的那栋楼除了上厕所的人下课时间走廊里基本上看不见人影了。
陈末跟江彦也慢慢恢复了正常,偶尔一起吃饭,江彦时不时地给陈末讲错题。
数学课下课陈末疲倦地瘫在桌上睡觉,刚眯了几秒就被人推了两下,陈末皱眉抬起头,对上周乐乐胆怯的目光陈末松了松表情,语气温和地问了句:“怎么了?”
“陈末,你可以跟我去一趟学校天台么,我有话想跟你说。”
周乐乐满脸祈求地看着陈末,眼眶里装满了雾水,好似陈末一旦拒绝那周乐乐一定会掉下眼泪的。
陈末自从知道周乐乐精神状态不太好以后就一直没敢跟她开玩笑,基本上都会照顾着她的感受。
这一次陈末自然不会拒绝的。
陈末抬了抬眼皮,扫了一眼黑板旁边的时钟,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了。
“你确定现在去天台么?马上要上课了。”
“确定。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话跟你说。”
陈末见周乐乐坚持也没再多说什么,只默默地拉开椅子站了起来,示意周乐乐上天台。
一路上周乐乐胆怯而又紧张,好似在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神经紧绷到陈末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反应。
陈末皱了皱眉,伸手拉住周乐乐的肩膀,转头的瞬间周乐乐满脸恐惧,眼里满是惊慌。
陈末可以肯定周乐乐应该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至少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是很不好的。
离天台还有几米,陈末扫了眼关闭的门,耐心地问了句:“门是锁了的,上不去,我们有事在这说?”
“门锁了么?”周乐乐紧绷着神经,手指颤抖地握着陈末的手腕不敢相信地问了句。
陈末反手握了握周乐乐的手,手背冰冷,没有一点温度。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陈末眉头一皱,下意识地问了句。
周乐乐很快摇头,摇头后又矛盾地点了点头。
“那是什么事?方便告诉我么?”
陈末的语调温柔起来,尽可能地安抚周乐乐,试图让周乐乐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
上课铃声打响,周乐乐突然一脸平静地同陈末摇了摇头,“我没事。已经上课了,我们回教室吧。我还有数学作业没写完。”
周乐乐也不管陈末的反应仓皇失措地跑回了教室,陈末站在原地看着周乐乐的背影恍惚了几秒。
陈末的心跳总是跳个不停,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可是她又找不出半点痕迹。
接下来的两天周乐乐一直表现得很正常,陈末也慢慢放心了,没有再留心她的举动。
直到最后一节晚自课结束,陈末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声。
“有人跳楼了!妈呀吓死我了!”
“我我我亲眼看到的,从天台跳下来的。”
“好多血啊,好像是个女孩。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跳楼。”
“好像是三班的吧。摔得血肉模糊的,太恐怖了。”
……
陈末的心脏猛地停跳了两秒,握着书本的手也下意识地抖了两下,陈末满脸茫然地看向面前的桌子。
粉色的书包还规规矩矩地摆在书桌里,桌面上还放着一个天蓝色的水杯,桌上的书本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随处可见的小女生的东西。
小猫形状的橡皮擦,透明的笔盒,书本里还夹着一支橙色的钢笔。
陈末目光呆滞地看了一会儿,转过头看向走进来的江彦,陈末舔了舔嘴唇,一脸茫然地问了句:“跳楼的是……谁啊?”
江彦抿了抿唇,神色不明地看了眼陈末的前桌,犹豫地回答:“周乐乐。”
“你没骗我吧?”
陈末眼眶通红,可是没有一滴泪水,手指死死地扣住书包带子。
她现在很希望江彦是在撒谎,是在跟她开玩笑。
但事与愿违。
“是她。当场死亡,没有抢救过来……她父母已经来学校了。”
江彦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砸在了陈末的心窝上,到最后陈末已经浑身瘫软,跌坐在了地上。
陈末麻木地望着那粉色的包包,耳边充斥着周乐乐的声音:“陈末,你可不可以跟我去天台啊,我有话跟你说。”
“陈末,我很喜欢你。”
“陈末……”
陈末到最后已经崩溃了,抱着脑袋不停地捶打自己。
江彦看到陈末的自残行为,急忙控制住陈末,不让她失控。
良久,久到教室空无一人,久到窗外的灯已经全都熄灭,久到教室外的吵闹声已经消失,久到陈末浑身冰凉腿都发麻了陈末才缓缓抬起头。
“江彦……你跟我说这是假的好不好?我我我不相信一个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明明我这几天看着她的,她一直很正常啊。”
“她还跟我说高考后她要去xī • zàng旅游,她还说喜欢我的……她说了好多好多的,你怎么能说她跳楼了呢。”
陈末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到江彦听不太清她在说什么。
因为周乐乐跳楼的事她此刻浑身颤抖,面无血色,整个人陷入了极度的悲伤里,甚至压根儿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江彦伸手想要去碰陈末,手还没碰到陈末的肩膀就被陈末避开了。
陈末面色苍白地眨了眨眼皮,眼里还带着一丝丝的希望,她诚恳而又期盼地问他:“江彦,你跟我说这是假的好不好?我没有亲眼看见她跳楼,所以这肯定是你在开玩笑对不对?”
江彦蹙眉蹲在陈末的身边,耐性十足地抱住陈末的肩膀,可嘴里还是吐出:“我没有说假,她……确实跳楼了。”
“江彦你怎么这样啊。我都让你跟我说说假的啊。”
陈末突然承受不住大声哭了出来,憋了两个多小时的她此刻跟个失去了重要的东西的小孩一样哭的稀里哗啦,声音里压制着她最后的期待。
可惜没有任何人给她希望。
她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一个极其残酷而又冷漠的事实。
她甚至觉得任何跟她这个倒霉鬼在一起的人都不会好过。
陈末哭到最后只剩下干嚎了,眼泪已经流干,声音如同困兽呜咽般让人心疼。
江彦试图安抚陈末,可是陈末此刻陷入了一张大网里,这张大网将她狠狠地网住,让她透不过气来。
周乐乐的死让陈末所有的信念好像都破灭了。
如果她一直看着周乐乐,或者在周乐乐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之前可以早一点发现她的挣扎是不是周乐乐就可以不用跳楼了?
陈末猛地趴在地上干呕起来,难受和恶心全都涌上了胸口,让她没有半分承受力。
陈末的世界突然变成了黑白。
陈末干呕了一阵儿,伸手死死地握住江彦的手臂,陈末无措地看向江彦,嘴唇哆嗦着说了句:“江彦怎么办……我好像也生病了。”
“陈末,你没病。你只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我知道你难过,但是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周乐乐。”
陈末忽然笑了出来,笑里夹杂着眼泪,陈末粗鲁地擦了擦泪痕。
“我不会的。我不会成为第二个周乐乐的。我只是想不通想不通想不通她连死都不怕还怕其他事?”
“或许对她而言是解脱。”
“江彦我还是受不了。我感觉我成了帮凶,我是刽子手,是我……杀了周乐乐。”
“不,你没有。她的死没有任何关系。”江彦坚定而又决绝地否认陈末的话。
陈末呆滞地抬头,对上江彦信任的眼神陈末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声音发颤:“可是……可是如果我那天听她的话上了天台她也许就不会跳楼了啊。”
“你无法救一个没了求生欲的人,即便救回来对她而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
这件事很快就被马上来临的高考给遮盖了,好似周乐乐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没有人在意她为什么跳楼,也没有人在意她生前遇到过什么事,也没有在意她害不害怕。
所有人都恢复了正常,甚至没有人再提过周乐乐三个字,有关周乐乐的在一夜之间消失得一干二净,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这个世界好像病了,它变得冷漠、变得苛刻、变得不近人情,它不断隔离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断吞噬人们内心深处仅存不多的善意,它修建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只有陈末清楚,周乐乐永远活在她的心里。
那个有点胆怯却又可爱的女孩子曾经笑靥如花地跟她说她想去哪哪哪玩儿,跟她说她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跟她说她会努力一点努力做一个温柔坚韧的姑娘。
回忆历历在目,唯独不见那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一切都变得苍白无力。
高考结束,班上组织了最后的聚会,陈末没有参加直接买了票回了周县。
陈末再次有动态已经是一个月后了,她独自站在布达拉宫面前拍了一张照片,照片发在了QQ空间。
配文是——你想去的地方,我替你来了。
江彦看到这条动态拿起手机给陈末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没响两声就被挂断了。
江彦看着那通被挂断的电话默默出神,在填报志愿的最后一分钟,江彦将志愿改成了江大医学系。
他不会让他的女孩成为第二个周乐乐。
他抛弃了十几年的责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陈末。
她说她病了,那他就做她的医生好了,他会医好她的。
她说这世界病了,他就努力医好这个世界,让她重新对这个世界充满希望。
——
“末末,我和周延都收到了江大的录取通知书,江男神好像也是,你呢?”
半个月后程欢给陈末一通电话,开口的第一句就报告了一下他们各自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