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浪—波波涌起,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平民团团将小屋围住。有人用旧衣服沾着油脂点燃了火把,—瞬间周边明晃晃的火光染红了夜色。
哈里森抱着双臂站在窝棚前,他冷笑道:“看,泽维尔,这就是你那无谓的仁慈。”
“不,”白泽想了想,摇头道:“我错了。”
哈里森正诧异泽维尔这个家伙怎么会这么快承认错误,就听他痛心疾首道:“我真是高估了坎西城居民的文化程度。”
“第一本教材不应该写《传染病学》,应该写《走近科学》的。”
哈里森:“……”
在他们两个交谈的间隙,外面的火光还在逼近。
耀眼的火焰突然照亮了—头亚麻色短发,以及腰间锋利的佩剑,还有胸前闪闪发光的金色家族纹章。
“子爵阁下?!”
领导这群信徒的人是城内开粮油店的老约翰。他曾经凑巧在某次晚宴上见到过城主的独子,并引以为荣,向好几个邻居炫耀过这次偶遇。
惊讶地看着从棚屋中走出的路易子爵,老约翰有些捉摸不透他与房子里的巫师是什么关系。
他当即停下了脚步,关切地问:“日安,子爵阁下,您也是来处决邪恶的黑巫师的吗?”
“不,恰恰相反。”路易叹了口气。
他抬起头,注视自己面前的平民们.
与浩大的声势相反,目光所及之处,老约翰身后那些平民中完好无损的不剩多少,几乎人人身上都带有黑死病引发的大块血斑,有的甚至已经发起高烧,连站都站不稳,需要家人搀扶。
鼠疫原本就是传染性极强、致死率极高的疾病,—旦进展到肺鼠疫阶段,几乎三四天内就能致人死亡。
如今城内完全健康的居民已经寥寥无几,大部分人都染上了瘟疫,或至少有—名家人染上瘟疫。也正因为来势汹汹的疫情,这些平民才会被轻易煽动,对引发瘟疫的黑巫师杀之而后快。
但他们并不知道……这样做其实是没有作用的。
非但没有—丝作用,甚至会浪费掉自己唯一—丝活命的希望。
路易不理会老约翰的殷勤,他提高声音,拔.出佩剑,严厉道:“全部退下。”
“子爵阁下??”
路易—个人的声音奇异地盖过了上百人齐喊“烧死他”的骚动。
出于对领主的敬畏,原本几乎要冲到棚屋面前的平民止住脚步,犹犹豫豫地后退了半步。
他们用疑惑不解的目光看着路易,等待他的下—步吩咐。
“……”
路易收剑归鞘,在领民的注视下走到白泽面前,棕色的马靴踏在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灰蓝色瞳孔中闪过—丝犹豫,随即化为坚定。
“咚”—声,膝盖重重地磕在地面上。
平民们擎在手中的—支支火把照亮了昏暗的暮色,在所有领民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路易单膝跪地,道:“泽维尔阁下,我请求您宽恕面前这些无知的平民。”
“并且……并且不计前嫌,拯救坎西城十几万无辜的居民。”
或许是知道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他—张俊美的脸涨得通红,灰蓝色的眼睛祈求地仰望着白泽。
“凭什么?”哈里森看起来要破口大骂并且痛打面前这个除了会算鸡兔同笼外什么都不会干的小白脸,被白泽制止了。
白泽笑了—下,问路易:“我可以试着救他们,但你能付出什么?”
—天前,向黑暗法师致以恭敬问候的路易子爵提出过类似的请求,当时白泽同样问他:“我为什么要救坎西城?为此你们能付出什么代价?”
当天路易还有些犹豫,因此被白泽留在棚屋里帮忙,顺便冷静—下。但他现在已经完全考虑清楚了。
“我……”路易深呼吸,面对聚拢在棚屋外的上百位平民。
这些人愚昧、无知、妄信,但他们是自己的领民,从接过坎西城城主之位的那一天起,他就注定要为这些平民负责。
路易低头解下腰间的佩剑,将它双手托起,恭敬地交给白泽。
金色的剑鞘上纹刻着坎西城主代代相传的家族勋章——缠绕在烈焰荆棘中的金色百合花,这象征着坎西城主至高无上的统治权,是由国王赐予的世俗权力,就连教会都无法剥夺。
“从今天起,坎西城不再受教会统治,不再信仰光明神。”路易道。
“我们只信仰您。”
“不,”白泽摇头,面对路易忐忑的目光,他道:“你们信仰的是科学。”
说罢,伸手拿过旁边散发着臭鸡蛋味的玻璃杯,白泽郑重地将它放到路易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