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格拉斯猛然警醒。
在他睁眼起身的瞬间,汗液疯狂地从紧缩的毛孔中挤出来,只短短几息便湿透了衣物与身下的被褥,他脸色煞白,神情恍惚,过分虚弱的状态叫他极为糟糕,他仿佛身处极寒之地,从血肉到骨髓都要被这种寒冷浸淬成冰。
这就是……死亡吗?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抚摸自己的喉咙,光滑的皮肤上并没有狰狞翻卷的伤口,死亡过于迅疾,他甚至未感觉到疼痛,但是恐惧却化为利刃死死地锁住了他的心脏,叫他即使呼吸都像是刀割胸膛、蚁噬魂灵,密密麻麻的全是弓弦即将崩断前的惊悸。
他的眼睛像是木偶的眼珠一样生硬地转动了一下,看到老旧斑驳的墙面,头顶的灯泡挂着暴露在外的凌乱显露,昏暗的物质带着时光衰颓的气息,与他所以为的画面似乎有了一些很微妙的不同,这种不同刺痛了他的眼球,然后他那仿佛抱死机械的脑子终于开始转动。
梦?是梦?
那一切都是梦境??
而他……已经从梦中醒来?!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刹那,他的呼吸再度一滞,紧接着浑身都颤抖起来,身体中的血肉仿佛不服从神经的管教,有了自我意识般想要脱离原本的位置,震颤得他的牙关都在唧唧作响,由于过分大喜大悲的心情,叫他的脸上都出现了病态的嫣红。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想要控制住心跳,可一切都不遂他愿,大脑深处的轰鸣更是怎么都停止。
就像是旷野中奔跑的狂风,卷集着记忆与情感呼啸而至又倏然离开,天地间的震荡带着舞台上循环往复的不知名回音,他所有的神经都被搅成乱麻,唯一清晰可辨的画面,却是那个女人转过身来注视他的最后一眼。
梦境撕裂前,那一眼轻描淡写的注视——就像是繁花开到糜烂,即将谢落的枝叶饱含着腐化的脓液,轻轻一碰都恐会爆裂而出,弄脏整个世界,那美得妖异的面容确实深藏了这个世界最大的恐怖,那些无法捉摸的神秘、那些挥之不去的诱惑,正是人对于死亡的所有想象。
……像沼泽。
覆盖了密密麻麻枯枝烂叶,深藏了无数被遗弃的尸骨血肉,**、腥臭、堕落、碎烂的沼泽。
他终于想明白,她身上暧昧不明的气味来源于何处。
那是死亡的气息,是黑暗的腐朽的毫无生气的味道——明明是活的人,却散发着死灵一般的气息,她憎恶着这个世界,是否也像是死灵厌恶着生者的世界?
她讨厌他,是否……也因为她憎恶一切美?
道格拉斯连灵魂都在战栗,心脏疯狂颤动的每一个声响都在解释着他兴奋到何等地步。
他没感到害怕,没被“梦中的死亡”俘虏了心神,反而涌现出了莫大的震撼与喜悦。
全部的灵感都像是天空中流转的星河,灼灼闪耀的光辉在促使他拿起笔促使他拨动琴弦,将那一切因之而生的情绪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表现出来,他神魂颠倒,情难自禁。
“颂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