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女”之魂?!
梅承望在短暂的讶异之后,就像视线被烫着一般转头看向蛟王。
当年瑶女万念俱灰、引弦自绝,死后魂魄并未如她所愿、得以离开水宫回归心心念念的故乡,而是被蛟王扣在掌中,不得超生!
凡女如何知道修士神鬼莫测的手段?
即使作为蛟王“宠妾”身处水宫的瑶女,心里明白蛟王能为通天彻地,却也不知道遇到他之后,不仅生是苦,死亦是苦——或许她是清楚的,只是活得太过艰难,走投无路,必须作赌——孰料,要是魂飞魄散也罢,可恼怒的蛟王不仅扣住她的魂魄,而且以她作伐,水淹湖畔人族城池,致使生民亡者不计其数,人烟退去数十里,盈阳湖彻底成了妖国。
生前的“瑶女”亲手杀死自己的亲人与祭祀的群众,死后的她间接害死岸边千万无辜百姓,这是何其叫人绝望的事实啊!
而如此擅长玩弄人心、如此热衷于观赏痛苦的妖王,自此以后,怕是要日夜以“瑶女”的悔恨为乐,时不时撩拨她的绝望用以赏玩。
所以千叶开口便是——请将瑶女之魂予我。
无论如何,她能摆蛟王一道都是依托了瑶女,不单是为了瑶女与梅承望的旧事,就为了她所见证的瑶女痛苦一生,她也不会再放任瑶女魂魄受此惨无人道的折磨。
青君盯着她的视线阴沉沉的,表情也极为难看,他当然想到自己会栽在她手上肯定也有“瑶女”几分功劳。
否则不足以解释一个纯粹的凡女如何能在他的幻境之中,达成这般筹谋!
说实话及至如今,他也无法理解那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他明明牢牢控制着她的记忆与自我意识,明明时刻关注着她的情绪与作为,可她到底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她将毒藏在何处?
那明明是幻境,她明明使用的是“瑶女”之身,为什么竟能使用这样的毒?!
这莫名其妙的毒叫他连对她产生任何负面念头都不被允许,但并不妨碍他迁怒于“瑶女”。
然而她直接切断了这一种可能。
能不给吗?
大脑就像浸泡在混沌之中,剧痛已经抵达头部的神经,他甚至觉得体内一切器官都在疯狂跳动,都在撕扯着他堕入深渊。
青君深吸一口气,摊开手,手上一抹白莹莹的光团飘出来。
千叶看向梅承望,后者不用明示便探手一抓,缠在千叶身上的气流重又凝聚成绯珠扇,扇面往前一撑,几乎在光团飘来的第一时间就将之收拢,随后梅承望执着扇子点了点头,示意没问题。
千叶微笑,转过身对着青君说出了第二个要求:“妾要去浮莲城,劳烦君上送一程。”
浮莲城在盈阳湖另一端,罔州境内,相当于要借他的东风,跨越整个盈阳湖!
要求一个比一个严苛,且侮辱性极强。
梅承望都忍不住握住掌中刀,唯恐青君陡然发难。
可是……
就这都不翻脸?!
青君静默的姿态就像濒临爆发的火山,在毁天灭地的恐怖即将发生之前最后一刻的平静,若说下一秒他就翻脸也毫不叫人意外,但到底形势如此,他都破天荒决定忍——便能忍到底,闭眼平定了一下情绪,再睁开眼时咬牙冷哼了一声。
袖袍一挥,掌中出现一个玩具一样的袖珍模型。
毫不犹豫将其甩到空中,它迎风见长,眨眼间就变成一座青铜琉璃銮驾。
六匹青铜马所拉的琉璃辇正是一件稀奇的法宝载具!
“去。”青君冷冷道了一个词。
法宝就像得到了一口生气般,骤然活过来。
青铜的傀儡马登时栩栩如生,响鼻踏蹄甩尾巴,真如活物无异,琉璃辇之上镶嵌的金银与宝石都开始熠熠发光——倒确实是青君的审美。
梅承望想也不想拉着千叶上了车架,几乎在她们坐稳的瞬间,马踏飞燕,倏然而去。
千叶惊讶地回身望去,长发被风拂散,遮住了视野,只隐隐看见青君立于原地,一动未动。
“怎么回事?”他怎么没跟上?
都没等第三个条件跟解毒的方法就放她们走?
梅承望回道:“此湖皆为青君领地,心念所至,千里不过咫尺。”
所以说呢,连这车架都是他的,他根本不怕她们逃跑。
梅承望对她与青君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有强烈的好奇,但比询问更重要的显然是瑶女的魂魄。
千叶看到他的眼神中渺远的惆怅,问道:“如何?”
那团白莹莹的光就在扇面上悬浮着,梅承望看了片刻,说道:“万幸,三魂七魄俱全,可入轮回。”
他叹息:“只是魂力磋磨几尽,下一世,怕也是饱受煎熬。”
千叶很清醒:“至少还能当一个人……而非妖鬼。怨也怨罢,恨也恨罢,干干净净地再做一回人,下一世若有坎坷曲折,便由下一世去解。”
她想了想,又道:“况她是曾有入道机缘的……来生,也未必惨痛。”
这倒是梅承望所不知,但一个曾能入道之人,被蛟王折磨成这样,也不由得叫人对罪魁祸首更生出一些复杂之情。
梅承望亲自念了《渡亡经》,送瑶女入轮回。
千叶待他了结此事,才问道:“这世上——真有地府吗?”
梅承望摇头:“没有地府,此世只有轮回。天道有常,万物始终,生灵按律轮回周转,而无谁人操控。”
然后轮到他转头看向千叶了:“你与青君……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实在抓心挠肺得很!
正因为熟识青君冷漠残酷的本质,所以对他怪异的表现实在好奇至极!
他为什么那么能忍?
她到底干了什么,掐住了他的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