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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鹿08(1 / 2)

澹台鹤当机立断,与康乐王“相谈甚欢”稳住对方之后,才拎着千叶回去就吩咐侍从立刻收整行装。

由于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事物,他完全没惦记原本要在别庄流连数日会友的打算,此行目的没达到也顾不上了,甚至恨不得每个人生出八只手十只脚来,以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千叶默默啃着婢女奉上来的吃食,眼看着自家鹤师兄满脸都是凝重与严肃,也不敢在这时候触他眉头,于是乖乖巧巧被投食,安安静静接受了才过了一个晚上就要离开的事实,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种天真无辜的气质。

澹台鹤甚至没来得急与此间主人道别,仅留下份简单的信笺由侍从转交,便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之前扬长而去。

直到一行人出了潜川城,踏上回雁阳的归路,身后仍未有追赶的迹象,这才稍稍放下点心来。

这便沉着脸上了千叶的马车,找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师妹算……

一见着千叶抬起头来笑盈盈望着他的眼睛,小小脸蛋在狭窄昏暗的车厢内都掩不住润白细腻的肌理,如朦胧中绽放的春花般可怜可爱,他便什么都忘记了。

要停滞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抓回些理智的思绪,但先时酝酿的怒气早消散到了不知何方,只能长长呼出口气来。

出来得太匆忙,将她塞进车里就走,少女发髻松松垮垮散了一半,乱蓬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于晦暗的光线中更显鸦青之色。

于是他便顺势坐下,将他的小师妹抱到怀里,打开座下的暗箱找出一把梳子,散了她的髻,慢条斯理为她梳整发丝,另一边也在借由这些重复的动作叫自己冷静下来:“你与康乐王都说了些什么?”

直到现在他依然有几分心悸,那位王上身侧无处不在的威胁感如尖刀般刺得到处都是——身为一个策谋之士,他看得懂上位者眼中的蠢蠢欲动的野心与忌惮之意;作为一个男人,他窥得出来权胄本性中肆无忌惮的掠夺与占有欲。

这就是他一直恐慌的事实,多年相处,没有人比澹台门下更清楚她是个何等的天纵奇才,仿佛老天要弥补她的身世之艰、命途之苦,因而给了她无上的智慧与超脱世俗的眼光,可她是个女人!

所有人都会对一位国士之才以礼相待,却只会将一个聪明绝顶的女人收归于后院以便彻底掌控!

别忘记,她还背了将会“祸国”的孽……

对于千叶窥视人心的能力,澹台鹤再清楚不过,他不信她看不出来对方是何种人物,在这样的前提下还敢上前,只有一个可能——她故意去撩拨。

这怎不叫他气急败坏!

千叶依偎着他,就像所有依恋家长的孩子般甜甜蜜蜜,她啃着自己的指甲,眼睛滴溜溜地转,但说出的话可全然不是那么乖巧:“鹤师兄,我对他说,是时候杀成帝了。”

轻描淡写的语调落在耳中,犹如雷霆轰鸣。

澹台鹤深呼吸,打死他都想不到自家小师妹能胆大至此——刚散去的怒火又瞬间压过来,早先还有对康乐王的心悸打底,并不敢太吓着她,这会儿放下的心再提起来,就完全是燎原之势,直烧得他理智都岌岌可危。

他可不记得自己教过她如何去玩火!

千叶像是丝毫感觉不到身边之人情绪就快爆炸了,又或者她心知肚明,只不过认为并非不能解决,于是暂且不去处理,当做无知无觉继续往下说,小语气还十分骄傲:“鹤师兄你听听我给的策略嘛——”

……

王先生之宴至日昳才散。

自有未尽兴之辈约好饮酒通宵达旦,但邵启惦记着被他强行摁在王氏别院中的那一位,不得不早些回返。

踏着夕晖进得院中,却见庭中一片静寂,屋门紧闭,且里头阴沉无光,并未点任何烛火,若非门口一溜立着悄无声息的仆从们,他倒要怀疑里面没人了。

“王上怒尤未消?”他咳嗽两声,眸中依然带着笑意。

康乐王座下第一谋士邵开阳,与他似至交更甚主仆,开得起玩笑,辩得了是非,霸道自我、强横妄为的康乐王,在面对这位自年少起便陪伴至今的谋士时,就算惯常要吃他一肚子坏水的亏,还是不得不忍让几分,谁叫这就是个以药为食的病秧子,一争两句就脸色煞白,一不顺意就摇摇欲坠,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那煞有其事的模样总叫人不敢赌——要不为人臣子,怎敢将王上灌到酩酊大醉,以至于叫王上错过要事?

昨日两人针对礼聘贤才一事又经一番争论,邵启坚持王上不该太过屈下,理应保持作为王者的风范,不可好坏良莠来者不拒,不如先叫他考察一番,然后针对性突破,恒襄却认为广撒网多捞鱼,“千金买骨”还是有其存在的必要性,但凡得到一个过人的才士,便是不亏。

……然后他就被邵启灌醉了。

此刻面对邵启的问题,仆从犹豫了很久还是摇了摇头。

邵启自然就好奇起来了,他毫不犹豫推开门,眯着眼走进去,见得屋中之人正靠在屏榻上,单手拄额,闭目不响,他停顿了一下,便微笑地行了个礼:“见过王上。”

恒襄睁开眼来,淡淡瞥了他一眼。

室内昏暗的光线只能勉强勾勒出对方的轮廓,邵启也不在意,自顾自拉来个垫子走到一张案几前坐下。

在觉察到这副做派并非针对自己之后,他立马开口:“王上这是何意?”

恒襄视线落向虚空,似乎在注视着某个不可知的事物,许久才慢慢道了一句:“今日,有人对孤道了一句话。”

邵启扬眉:“什么话能叫王上如此苦恼,倒叫启无比好奇。”

恒襄睨着他,一字一顿道:“日月不死,群星无光。”

邵启一怔,瞳孔瞬间收缩的弧度叫他也极为心惊,他猛地起身,苍白的脸上涌现出激动的红晕,连袖内的双手都有些颤抖:“王上!您在此地亦能逢到如此智士?!”

“此等智士怎能错过!”惊喜之色溢于形表,他眉眼间的期待与向往简直能凝成实质,“这位先生也在王氏别院?是何人?王上不必多虑,在下亲自前去拜会,务必将其收归我康乐国麾下!”

好久没有得到回应,他兴奋劲儿稍稍过去,才发现恒襄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注视着自己,那是一种略带些许荒谬又充满了矛盾的眼神,这才意识到什么:“嗯?此子身份有异?”

“雁阳有大贤。”恒襄淡淡道,“只是无人能请之出山。”

“开阳,今日孤所见为他之子与最小的弟子。”

这话邵启要转了个弯才完全理解,随后他情不自禁抽了口气,但凡叫道雁阳大贤无人能出澹台先生其右,又见对方的表情实在有怪异,停顿了一下惊愕道:“所以,今日与王上道出这一句之人,是……殷氏女?”

恒襄静静倚着屏榻不言,半张脸都沉入暗处,看不清神色,只觉得阴郁非常。

连邵启都忍不住大叹。

在他看来,这天下,英雄豪杰无数,能人志士不少,但一个皇权至上一个君王神授便封住了绝大部分人的价值,纵是野心也偷偷摸摸,即便造反也遮遮掩掩,能够出脱这种桎梏的智士才是真正可用之辈——敢当着康乐王之面说出先解决掉成帝才是上策之人人,当然是智士中的智士。

却不防,说出此语的竟然是那位“祸国妖孽”。

当然,以邵启对自家王上的了解,这话只能说明她对帝王无敬畏之心,却完全不足以叫王上如此不甘纠结。

他敏锐地感觉到恒襄似乎动了别的心思。

恒襄沉沉的语气中带着些微遗憾:“殷氏女自是离经叛道,却着实有一番智慧与可爱之处,她之身份于吾计有大利,若是能将之带回倒省却吾等无数麻烦,可澹台白羽亦叫孤见而忘俗,此子果不复国士之才,倘若世人所言非虚,澹台门下皆有这般大才,却不知高山先生与琼楼先生又是何等风姿,倒叫孤也犹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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