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发展成后来这副模样的全过程,千叶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两人似乎是很平静地吵了一架……
也称不上是有多平静。
毕竟若是在真正清醒完全理智的状态下,怎么也不至于演变成那般失控的境地——但如果非要找个借口出来,倒也算是情有可原。
纵然是再情投意合的恋人之间也总会有龃龉,更何况千叶与单世昌这两人只是一对披着“未婚夫妻”假皮的真同盟,两者的思维与观念差别造成的矛盾本来就会导致必然的争执,千叶的狠戾无情与单世昌的保留与底线互相碰撞,更是带来了难以言喻的激烈摩擦。
一条独木舟上需要互相支撑才能保持平衡的双方,无论谁落水都会导致翻船覆灭,但谁也说服不了谁,无论如何也达不成共识,就算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心里强调要冷静,也只能造成反效果,越是忧心越是容易叫理智崩溃,再隐忍再收敛的人都会控制不住气急败坏。
如果仅仅是关系到利益双方的牵扯,或许还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取舍与适当的退让争取是谈判双方都要做的功课,偏偏情感是无法以利益的形式被量化的——相识三年,单世昌对她的情意并非不存在,甚至由于彼此的配合与默契在与日俱增,只是由于不被主人允许透露,因此尽数压抑到了心底——当理智被怒火燃烧得岌岌可危之时,那些沉淀已久的事物终究溃了堤也是无法避免的事实。
对于千叶来说……
大概就是一时的鬼迷心窍。
正如单世昌所强调的,她确实是没心没肺、自私自利到了极点,她先要保证自己的利益绝不会受到损害,严、淳两州的掌控权要死死捏在她手里不被动摇,然后才在一定程度上关注盟友的需求,倘若两者出现冲突,那她不必想就会选择前者。
她将单世昌看做是一颗昂贵的棋子,世局坎坷多难,她借由这颗棋子入场,自然要给予他最大的信任与关爱,但这种信任与关爱抵不过她对自己利益的看重——所以她明知道亲生母亲对于单世昌来说意味着什么,她还是下了手。
她很清楚,单氏与单世昌之间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但毕竟血浓于水,两方因为沟通产生的矛盾并不难破解,然而她不能确定单世昌对单氏的感情,是否真的能叫他为家族做嫁衣,反正她是不愿意的,她还做了被一脚踢开的最坏打算,所以在面对局势尚且还能为她控制的情况下,她果断先下手为强,多添了一把火,将两方之间这道沟壑掘得更宽更深了些。
谁能想到她的心计与能为会可怕到这般地步呢?
虽说下毒一事确实找不到证据,没法对其兴师问罪,但在所有人眼中,她代表单世昌,她在两州的所作所为就意味着单世昌的默认,再说起来,她的算计最大的得利者还是单世昌,这一笔一笔的都算在他身上,于是对他的误解与隔阂怎能不更深?
这就是单世昌最耿耿于怀之处。
他没法向家族吐露实情,甚至就算要背负“弑亲”的罪孽也不能讲明真相,单氏已经对她看不顺眼,一旦他挑破此事她就必然是单氏死敌,这一个局就只能不死不休。
——他不忍。
他为她寻遍了理由,例如她打小全家蒙难,流离失所,她从未感受过什么叫做母爱,她并不懂正常的亲情该以怎样的方式呈现,她也没法理解“母亲”这个名词究竟意味着什么,那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偏心就能割舍掉的感情,甚至他要设想,如果真因为母亲的偏心导致他在单氏举步维艰乃至为人嫁衣、全盘皆输,他是否会怀抱恨意,是否会做出某种无法挽回的事……
他想了太多可能,却还是过不了心头那道坎。
这一架吵到后来两人都红了眼,接下去所发生的……
千叶猛然惊醒已然是入夜时分,她睁开眼,瞧着是醒过来了,视线却依然没有焦距,脑海更是浑浑浊浊一片混乱。
春时的夜晚流淌的气流依然还带着些许凉意,开着的门窗就算拢有细细的竹帘,也止不住夜风渗透进来,这叫她的触感更为清晰。
屋内的安神香倒是已经散得差不多,没有烛火,她的眼睛不能看到太清晰的事物,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能忽略身边滚烫的躯体。
膏药的气味,隐约的血腥,黏腻与酸痛,她的意识还有些轻飘,轻一脚重一脚如同踩在云端。
然后她的脑袋里忽然就划过一个念头,是武者的身躯本来就火气旺盛,还是生了病发了烧?
千叶一个寒噤,瞬间清醒过来,想到自己竟然与一个浑身绷带尚在休养的男人做了什么,就算是冷漠如她都不由地产生些许焦躁。
思绪还未反应过来,已经下意识伸出手去,试图摸到对方的额头,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手大约是碰到耳朵,柔韧的头发滑过掌心,还未等她继续网上摸,放在她背后的手臂就猛地收紧,将她死死地拢在了胸口。
绷带的边缘带着一些粗糙,干涸的血迹叫绷带硬了一些,甚至能叫她清晰地感觉到伤痕的形状。
“单世昌!”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矫健流畅的身躯并不瘦削,浑身上下都覆盖着坚实的肌肉,但肌肉的形状并不夸张,亦没有血脉偾张绽露的青筋痕迹,对她来说,就跟紧贴着一张带着温度的甲衣一般,硬且重。
对方没有松手,反而将身后的臂膀收得更用力,就像是要将她硬生生嵌进自己的身体,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脖颈侧边,紧贴的温度虽然烫,但并不是病态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