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底下有着错综复杂的密道。
石头铸成的台阶上面镌刻着奇妙的纹路,千叶不知这是某种未知的语言文字,还是只不过一种符号标记。
这些冗长又晦涩的台阶有很多分叉,不知道别的道路通往哪里,但一定是些奇妙的所在,很显然公爵大人并不想介意向自己的妹妹展示这些事物,或者他认为与自己有着同样血脉的妹妹,本来就该知道隐藏在塞勒斯家族荣光底下的一切。
他优美纤细的臂膀抱着千叶,虽说她年幼又柔弱,毕竟还是有些分量,他走出那么长的路却纹丝不动,想来于这具身体里定深藏着非同寻常的力量——他们开始在往下走,然后一直在往上——走出密道后呈现在眼前的还是台阶,但石料不同,要显得粗糙一些,上面也没刻着纹路。
千叶听到海浪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风暴呼啸与崖壁低吟近得像是在隔壁,她知道他们已经离开了城堡的腹地,到了广阔的上空。
这是一座尖顶塔楼,是风暴堡最高的地方。
石质的建筑十分壮阔,但这一切都壮阔不过它脚下的城堡与这广漠无垠的天地。
沉郁的天空翻滚着大片大片深谧厚重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触手可得,游走的闪电为它们勾勒着若有似无的银边,黑色的大海浪涛汹涌,遥远的漩涡带着致命的魔力席卷着海水与浪花,风暴堡像是空悬于天际的巨物,石崖与它融合在一起,叫它显得何等宏伟,却又在这天地面前展露出足够的微渺。
圆形的塔楼之顶四面洞开,大风夹杂着充满咸腥味的湿气汹涌进来,吹散了两人长长的头发与衣物,但两人都不觉得寒冷,甚至觉得这股充溢着海洋森冷与神秘味道的气息,带着某种令人舒适与熟稔的味道。
“用心听,”他将她放下来,然后俯下身,在她耳边轻笑道,“它在唱什么?”
公爵优柔迷幻的声音钻入她的耳朵,骤然间像是为她打开了一片神奇的天地。
她听到所有的声音都被打乱重组,那些狂风呼号的声音、海浪拍打的声音、石壁震颤的声音都汇集起来,组成一首歌谣的一部分,像是大鸟张开了盘旋的羽翼笼罩住这个所在,幻想的屏障中有巨人探下头颅,张嘴想要吞吃整个世界,而这黑色的城堡在交响乐中占据着主声道,它在汹涌澎湃的夜色中打开喉咙,发出古老又怅惘的歌声。
“睡在海床上的我的梦境……游曳在我心上的银蔷薇……带来吧……带来吧……埋骨之地的月光依旧绽放……融化吧……融化吧……与你在一起共舞的每一个日夜……永不分离……永不分离……”
带着魔力的古怪歌谣如同天籁般迷幻又诱惑,钻进她的耳朵,钻进她的脑海。
千叶被震撼得无法言喻。
这并不是人力能触及到的事物,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像是活化的,古老的城堡在风暴之夜肆意生长——这是她从未触及过的领域,从未想象过的玄妙。
她高高仰着头倾听着,眼神游离,思绪顺着那虚幻的声音游走起伏,整个人都在颤抖。
灵魂中传来同样的震颤,似乎一扇门被扣开,那渺远的尘封之地为来自的风暴所冲刷,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哥哥,”她情不自禁呢喃道,“它在呼唤我……”
视野中的一切情景都晦暗而扭曲,天与海都是黑色的漩涡,高耸的石崖像是向天探出的手臂,身下这座堡垒张开巨大的手掌像是要将她死死攒住,她真的感觉到自己要被撕扯成无数的碎片,一同消散在这风中。
“它不是在呼唤你,”公爵冷酷道,看着那片深海,目光如蛰伏在阴影中伺机而动的蛇,“它在等待着吞噬你我。”
她懵懵懂懂地转过头,抬起眼望向他。
“这就是塞勒斯……”公爵伏在她的耳畔轻声对她说道,脸上的笑一半是痴迷一半是憎厌,“我们的地狱。”
她歪着头,显得迷茫又困惑:“可是……”
“好了,”他打断了她的话,仿佛失去了与她继续交谈的兴趣,俯视着她漫不经心地说,“维拉,我的小新娘,闭上你的眼睛,闭上你的耳朵,你该睡了。”
这是千叶记忆的末端,紧接着她整个人毫无预料地坠入深沉又黑甜的梦乡。
她醒来时在自己的床上,香草与鹅绒被团团围绕着她,熟悉的气味与地点叫人觉得无比安心,她在贝拉的服侍下洗漱穿衣,回想起那朦胧模糊的记忆,就好像做了场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