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纳兰峥早早便沐浴歇下了。她身在内宅,朝堂的阴谋算计管不得,唯独只有顾好自己,别回头弄病了,叫湛明珩在外头办事也办不安心。
却是甫一躺下便觉枕下什么东西硌得慌。
自头一次月事过后,湛明珩就逼迫她喝起了调养底子的滋补汤药,连带命宫中御医新制了一批药枕送来国公府。这柏木枕内含数几十种珍奇药材,历经多时细致研磨,枕面四壁凿细孔,可叫药气一点点发散而出,以此疏通人的经络。倒是上好的用具。
可她先前没觉得有这么硌人啊。
她心内奇怪便从床上坐起,将枕子掀开才发现是下边压了本小册子的缘故。那看似是本簇新的画册,装裱得十分精细,却是未有题名,也不知里头画了什么。
她皱了皱眉才记起,今晨凤嬷嬷的确与她提及过此事,说是在她屋里头安了本书册,叫她得了空可在闺房翻阅翻阅,揣摩揣摩,完了便收起来搁回官皮箱里去。
什么玩意儿?神神秘秘的。
她好奇便顺手翻开了,却是方及捻起一张书页便瞪大了眼,手一抖,将画册抖落在了床沿。
那书页上方,右侧题了几行诗,隐约书有“娇莺”、“牡丹”等字眼,左侧的图景着墨浓丽,看似是在一处山崖边,远处隐有祥云缭绕,稍近为半截老松,前边铺一方丈宽锦帕,上头搁一把精巧玉壶,旁侧依两只白瓷酒盏。
但纳兰峥没瞧见那些,只一眼看到正中赫然是一双半裸相呈的恩爱男女。男者背靠山石,女者跪伏于前,两人的衣带被风吹起,几欲遮掩不住皮肉。
她傻坐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这似乎就是那传闻能驱邪神,可避火事的……嫁妆画?凤嬷嬷莫不是因了她与湛明珩亲事已定,且前头喜逢了月事,这才及早要她……翻阅揣摩起来的罢!
她活了两世,头一遭瞧见这等香艳画册图景,虽未全然看清细处究竟,却也已不能够冷静自持了,只觉一阵阵的热意都涌上脑袋来,气血都不畅快了。却是恰在此刻听见窗子那头“咚”一声响,似乎翻进来一个人。
抬眼一看,正是本该已启程离京了的湛明珩。
她张着小嘴盯着他的脸错愕了一瞬,随即迅速伸手一拨弄,将画册塞回了枕子底下,身子往那处一挡,结巴道:“你……你不是去贵州公差了吗?”
湛明珩的脸立刻便黑了。她这是怎么个意思,清早还一副不舍关切的模样,一转头竟是巴不得他早些走人了?
他眉头一皱,解释道:“我在你国公府周边布置了防卫,临走前来望你一趟,考验考验那些不中用的可会发现了我。”
纳兰峥不晓得他方才是否注意到了她的遮掩动作,清清嗓子,状似淡然地点点头:“哦,那他们可有发现了你?”
湛明珩果真被转移了注意力,只是眉头蹙得更厉害了:“没有。”
究竟是那帮人着实太不中用,还是他这闯闺房的身手太过炉火纯青了?他在心底默默盘算一会儿,拿定了主意道:“我去调个岗哨便启程,你歇下吧。”说罢转身就走。
纳兰峥这边刚松口气,却见他走到一半复又回头,盯着她身后道:“对了,你方才遮遮掩掩藏的什么?”
她脑袋里那根弦立刻绷紧了,慌忙摆手道:“没,没得什么!是你看花了眼罢!”
湛明珩不高兴了:“我这人还未走,你便已藏了秘密,倘使我一遭离京三五年的,你岂不还得一枝红杏长出了墙去?”说罢也不给她申辩的机会,大步往她床榻走去,长手一伸,一把掀了她的药枕。
“哎呀,你……!”纳兰峥赶紧去拦,却哪里拦得住他,不过一招便给他拿下了。她只得跪坐起来,再动手去抢。
湛明珩眉毛都竖起来了,伸长手臂将画册举高,吊着她一副不给她夺回的模样:“纳兰峥,你还敢与我动粗了?要从我手里头抢东西,你怕还得再长十年的个子,省省力气吧你。”
她欲哭无泪,这时候哪顾得上旁的规矩,干脆蹿起来踮了脚去抓他的手。总归脚下是床榻,给她垫高不少,还是将将能够着的。
湛明珩就将手臂往后扬去,偏不给她够着,却不想她当真太执拗了,非是要抓到那画册不可,连身子探出了床沿都未顾忌,竟是一个不稳便向前栽倒了下去。
她登时低呼一声,湛明珩也吓了一跳,眼看她就要摔个脸朝地,扔了手里头的画册便去稳她,一个扭身将她托举在上,拿自个儿的身板给她当了肉垫。
“咚”一声闷响,该摔着的地方都摔着了,疼得湛明珩“嘶”一口气。这妮子真是太会给他找罪受了,能不能有一日安安分分的。
只是她似乎方才沐过浴,身上一股子淡淡的皂荚香气,十分好闻,满头的青丝都泻落在他的衣襟,瞧着滑不溜手的,比上品的绸缎还光亮。
他忍不住想揽紧她的腰身,却是手一抬就顿住了。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