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年来,他似乎又拔高了一些,身板也较在京时更为健硕,如此相对而立,大片的阴影投下来笼罩了她,竟给她一种许久不曾有过的压迫感,一时不免心下震颤。
自向她表过意后,他对她难免较对旁人随和一些,尤其离京的这段时日,因自觉歉疚于她,更少有脾气,却是此刻这架势,竟叫她恍惚间感到,从前那“天下之大我独大”的皇太孙像是回来了。
她一点点,极慢极缓地靠去了池子的角落,尽可能将自个儿埋低了,好借由这雾气缭绕的水遮没了身子,只露个脖子与脑袋,苦了脸缩成一团。
她可还记得两人眼下情状,没那底气与他手舞足蹈地扯嗓子,只低着头不敢瞧他。
却是池子里的水“哗啦”一声响,湛明珩立刻跟着提步靠了过来。她小心翼翼花了好几个数的功夫,他一下便追到了。
她面上丑化容貌的脂粉已褪,入目皆是难掩的丽色,水汽氤氲里,那透嫩的脸微微泛了红,润湿的鬓发粘腻在颊侧,蜷曲的睫毛淌了颗晶莹的水珠子,要落不落的。
他心里痒得慌,一个忍不住便俯身将那颗水珠子啄去了。再一个忍不住,便往下挪了挪,亲了一口她白皙而精巧的耳垂。
纳兰峥给他这番动作惹得一颤,随即听他语气和缓了一些,声音却有些暗哑:“来,你说说,拿什么蹭的我?倘使答不出口,再蹭我一下也成……”
那滋味着实太磨人了,光回想便令他浑身酥麻。若非如此黯然销魂的一蹭,他都不晓得她近日“长大”不少。
哗!他的脸皮呢?
纳兰峥这下忍不住抬起头来了,却是方才欲意开口骂他便被眼前景象惊愕得一愣,张了小嘴道:“湛明珩……”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湛明珩以极其低沉,自认十分撩人的嗓音道:“嗯?”来吧,他准备好了。
却见那齿如编贝之人,丹唇微启,眼底不忍直视之色一闪而过,挣扎了一下,说:“你流鼻血了……”
“……”
湖光山色,良辰美景。心似飘摇雨,眼映小娇妻。却不想,该发生的未能发生,宛如疾风骤止,一腔热血停了流奔。
纳兰峥见他被自个儿拆了台面,眼睛都快冒火了,也不敢真惹怒了他,只叫他蹲下一些,好便宜她替他止血,手忙脚乱地帮他洗拭一阵,随即哄他继续背过身去。待搓洗干净了,上岸拾掇好衣装,觉得他不再具备威胁了才憋不住笑出声来。
湛明珩的脸黑得都能刮下层泥,穿戴完毕后冷飕飕地问:“纳兰峥,我两夜未歇了,你不好好关切我一番,笑个什么?”她个不经人事的闺阁小姐,难不成能晓得男人流鼻血的缘由?别逗他了吧。
他就该理直气壮一些,假作是疲累所致。
纳兰峥竭力敛了色,作出一番关切姿态:“我不笑就是了,你坐了歇歇,等我一会儿,我画个眉,咱们就回去。”她如何能告诉他,昨日他出去打个水的功夫,就叫她从吴彪嘴里被迫听了些荤话,是以多晓得了点。甚至有几句,叫她惊讶得思量至今。
湛明珩觉得她哪里怪怪的,似乎藏了什么小秘密,思来想去未能通透,只得拣了块大石头,郁闷至极地托腮坐了。见她倒腾完了,才收拾了衣包袱起身。
却是伸手叠起她那条换下的裹胸布时,不免遐想忽生,鼻头一热险些要再来一遭丢面子的事,亏得深吸一口气,仰头忍住了。
两人方才回到营地,便被吴彪与吴壮催促着出去,说是宴请他们的车马都备好了,就等他俩来。
马车虽宽阔,坐了七人却也多少有些拥挤了。湛明珩与纳兰峥一道在角落,刻意离吴彪远一些,免得遭他动手动脚。
吴彪只得靠近了看起来较好欺负的耿丁,只是方才勾了他的肩便是动作一顿,奇怪问:“咦,耿小兄弟没洗澡?”大约是瞧他衣襟处还沾了昨夜大火留下的污渍。
耿丁似乎僵了一下,“嗯”一声道:“王木大哥不小心洒了水在我床铺上,我去打理被褥了……”
湛明珩闻言瞥了一眼卓木青。他叫他看着人,也没叫他如此“心狠手辣”啊。
卓木青神情冷漠地不说话。看人不就该如此简单粗暴。
吴彪见状则数落起了卓木青,说他恃强凌弱,以大欺小。还拍拍耿丁的肩,示意自个儿这个神射手会替他做主的。
耿丁略几分尴尬地笑了笑,似乎有些不自在,往钱响那处挪了一小下。
纳兰峥将那动作瞧在眼底,又记起先前湛明珩欲意带她去洗澡时,此人跟在俩人身后的情形,不免生出个奇异的想法,为此悄悄多扫了他几眼。
眼见吴彪喋喋不休个没完,吴壮便当起和事佬,岔开了话头,说今日要去的是城里一间名曰“玉仙阁”的酒楼,上边此番宴请他们几个,说不准是升官发财的好时机。
湛明珩听罢蹙了蹙眉。这酒楼的名儿听着好像不大对头。
纳兰峥瞅了他一眼,料知他心内所想,朝他稍一点头,示意她亦以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