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边侯因见过庾约,才知道兵部左侍郎东窗事发,背后是庾凤臣的影子。
星河却没见过庾凤臣。
她所有的,只是上回在杏花林里跟他仓促一会,她询问庾约,父亲为何要把她送给老头子,庾约如实回答。
然后,就是她抛给庾约的那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
而庾约当着她的面儿也说的很清楚:他身为京畿二十三县的兵马司正,贸然插手兵部的事情,很容易被人怀疑是图谋不轨。
那可是会有诛九族的风险。
庾二爷自然是聪明绝顶之人,这种事,用手指头想想,都是不能干的。
所以,就算知道了左侍郎倒台,星河心里只掠过一点点异样之感。
她不至于自作多情到认为,庾凤臣会为了她去冒这个天大的险。
这没必要。
别说庾约了,连她这种小丫头,都认定了这是一笔毫无价值不值当做的买卖。
而且只是左侍郎出事,其下的种种,星河起初并不晓得有无变化。
毕竟,万一还有个别的人从中作梗呢?父亲是不是又要把她弄给别人。
但很快地,星河从苏夫人以及谭老夫人的口中得知,她这被逼出嫁的危机,总算是暂时解除了。
不过星河倒也没觉着怎样欢喜,毕竟此事她早有所料,她是不会乖乖嫁给那老东西的,现在的局面不过是断的更彻底而已。
谭老夫人没怎么多说,只叫苏夫人出面儿。
苏夫人先前因为国公府来提亲的事儿,怀疑星河别有用心,不是甘心要去侍郎府的。
谁知这么快,侍郎自己栽了,星河丝毫都不用忙。
苏夫人再怎么疑心,到了这一步也只能呵呵一笑,信了老太太说的——这三丫头是个有福的。
为了笼络星河,苏夫人先做不知情的,痛骂了一番,继而安抚道:“老太太跟我一样的生气,还特意嘱咐我,叫留心给你寻一门极好的亲事呢。”
星河仍是含羞摇头,低低地:“太太别说了。什么好不好,横竖我什么都听太太的。”
跟先前知道要嫁给糟老头子的时候,完全一个态度。
苏夫人心里倒是觉着好笑了,仔细打量星河这张脸,暗想:“难道这三丫头真是个憨实的?不知道什么好歹高低?要真如此,那她可真是傻人有傻福了。”
当下笑道:“你是乖的,怪道老太太也疼你,总是说你有福呢。”
星河这才抬头认真说道:“我才多大,能有什么福,自然是老太太的洪福,我跟着沾光而已。只要老太太跟太太疼我……就是我的福了。”
苏夫人给她弄的心也有些发软,不由又想起老太太那句话:早知道就不该把三丫头送出去,留在府内好生调/教。
是啊,这般绝色,这样的心思,若是好生的调理,自然有比送给老头子糟蹋更好的出路。
当夜,星河去探望了冯蓉。
她虽然回了侯府,又得老太太跟太太的青眼,但也极少跟冯蓉碰面。
不管她心里是何等滋味,对于跟生母亲近的渴望,她仍是尽量地压着。
因为星河知道,苏夫人不是傻子,她若是流露对于冯蓉的亲热,苏夫人很容易察觉她的真实心意。
而且对冯蓉也没有好处,反而会让她成为苏夫人拿捏星河的软肋。
所以星河尽量避免跟冯姨娘照面,只是暗中让平儿时不时探听她的消息而已。
如今眼底的危机解除,星河总算能正大光明过来一次了。
冯蓉因也听说了左侍郎倒台的事,欣喜非常,本是想亲自去找星河,又怕自己的身份……给她招惹不便。
见星河来到,冯蓉的喜悦都在眉梢唇角了,忙着叫星河坐,下意识地叫冬青拿点心给她吃。
才叫了声冬青,突然想起上回给星河吃蜜三刀被她拒绝,冯姨娘面上的笑讪讪地:“罢、罢了。”
星河看了她一眼,见她的气色比最初母女重逢时候要好些了:“是什么东西?”
冯姨娘道:“没什么,你不爱吃的那些,对了你现在爱吃什么?我去弄……”
“你弄什么,”星河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句:“你要真能……就不至于得叫人替你出头了。”
不去看冯蓉,星河抬头:“冬青姐姐,有点心就拿点过来吧。”
冬青莞尔:“知道了姑娘,这就去。姨娘一直都给您留着呢!这不……到底留对了!”
星河垂眸,看似自言自语实则是说给冯蓉听:“今儿想吃点甜的。”
冯蓉的双眼微微睁大,眼中朦胧地已经有了泪光:“星河儿……”
星河刻意地没去看冯蓉,从妇人的声调里她已经听出来母亲快哭了,她不能看,因为一看,她会忍不住。
冯姨娘倒也明白,赶紧转头拭泪。
冬青很快端了一碟子糕点上来。
星河捡了一块蜜三刀,在灯影下看了看,慢慢送进嘴里,略有些酥,却又甜软非常。
这是曾经她小时候最喜欢的东西。
慢慢地把那口蜜食吃了下去,星河终于抬头看向冯蓉:“我明儿要去宁国公府一趟。”
冯蓉忙点头:“我知道,我也听说了。是他们四姑娘请你过去的……”说着她又忍不住笑道:“他们的四姑娘是有名的清高不理人的,这次竟只请星河儿……只是他们国公府规矩多,你去的话,可要处处留心呢。”
星河自然知道这些,但是这是来自于母亲的叮嘱。
她很安静乖巧地听着,一个字也不落下:“我知道的。”
星河在冯蓉房里只坐了一刻多钟,便起身出门。
冯蓉依依不舍地站起来,几度想要开口叫她留下来。
但她心里很清楚,要留的话,星河自己会留,星河走,是必须要走。
暗地里不知多少眼睛看着呢。
她不能给孩子出难题。
冯姨娘只咬着唇,目不转睛地看着星河的背影。一低头,泪珠又滚滚洒落。
她应该满足的,本来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女儿了。
这样,虽不能日日相见,但知道星河就好端端地在身旁,这已经足够了。
当天晚上回到房中,洗漱过后,星河没着急做针线活。
平儿见她好似有心事,便打发了丫鬟,关了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