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河畔,秋深水重,寒枭藏穴,行人三两双。
东方不败背着手,凝视着一座荒冢,长剑立于身前。
叮的一声响,汪直踏水而来。
“你终究还是弱了三分。”东方不败十分遗憾,头也不回指着那荒冢叹服道,“我东方不败一念,杀敌无算,但从未有如此重的杀心。”
汪直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那一身剧毒已经被他压制住,可腐蚀着他的丹田,这两年提气运气总是有一些滞涩感。
“不错,常人杀敌,也不过挫骨扬灰,秦国公杀敌,如代阎罗王,下辈子也给判定了。”汪直走上前道。
东方不败一笑,自叹道:“也不知将来东方不败若死在这小子手下,他又该如何安排。”
汪直一愣。
你还挺期待是怎么的?
“你放心,我与他们约了十年,自不肯败坏名声,”东方不败傲然道,“魔教之主,自无恶不作,正派,也不过乌合之众,若不来招惹,我当然不愿与他们厮杀,有那功夫,对体会天人之感岂不更好?但若找死,杀了便是了。这是我魔教之主的责任,但与他们相约,乃天下第一的许诺,那自是不能破坏。”
汪直不明白。
“大约,这是东方不败最后的一点骄傲了罢;”东方不败目中有些微的怀念,轻笑道,“任大哥,他在这武林中杀伐决断之时,我心中佩服他,也畏惧他。那时候,我的心里,唯有活下去,不被任何人操控命运的活下去。”
于是任我行就被干掉了?
“也不算,任教主还活的好好的,”东方不败哈哈一笑,摇着头自嘲一般道,“后来,我得到了《葵花宝典》,”大约是汪直与他一般,东方不败才坦然承认,“自那以后,我明白了一个至理,比起天人,江湖算什么,天下算什么,王朝皇帝算什么,乃至于,东方不败算什么,不过是,一缕过眼云烟,唯有武道大道,那才是应该追求的。”
汪直知道《葵花宝典》,更知道“欲练神功,挥刀自宫”,只不过,他并没有嘲笑东方不败的意思。
“再后来,直遇到那两个有趣的小辈,到那时我倒也没有觉着他们有什么了不起,只许定了十年之约,那便等十年也无妨,”东方不败指着那荒冢大笑道,“可我怎么想,也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有趣,这么大胆,这么古今未有的家伙。”
就这?
“汪直,你还是不懂,”东方不败笑道,“就算是东方不败,与武林为敌,与大明为敌,那也只是灰溜溜躲在黑木崖上,万不敢下山公然作乱。可你瞧瞧,你瞧瞧,那小子是怎么做的?皇帝老儿欺压,贵勋集团剥削,他便挥兵造反,这世上千百年来,富人欺压穷人,那已是根深蒂固的规矩了,可他偏要挥刀杀了这为富不仁的大老爷的脑袋,还要将他们与狗埋在一起,嘿,你可知,这叫什么?”
“道?”汪直眉头微微皱心中略有些不安。
“哈,你想多了,我的道乃是遁世,或者说是隐世,卫央的道,是出世,是镇压,是解放,两者可以不背离,但绝不相容,”东方不败叹气道,“故此,我到有一种别的心情,十年之约之后,再悄悄这小子把这天下又搞成了什么样子,你不想看看?”
不等汪直回答,他绕着那荒冢走了一圈,嗤笑道:“好小子,将这等富人,与鹰犬合埋,定了他们下辈子的轮回路,霸道。”
“不止,”汪直苦笑,“又将那富者尸骨分作三份,一份投入渭水流,驱往东海,一份洒落华山颠,烈日曝晒,一份寄托大地,作泥销骨,要让它世世代代瞧着这土地上丰收。所谓shā • rén诛心,不外如是。”
东方不败一颤抖,紧接着仰天大笑。
他真有些服了。
“古来富贵者,其声势浩大,其刀兵锋利,皇帝尚且畏惧三分,这小子倒好,偏要与他们为敌,还要人家,世世代代瞧着穷人耕耘其田,收获丰美,啧,”东方不败赞叹之际由不住道,“杀心之炽,锋芒之利,实在是我东方不败平生仅见,好!”
他紧盯着汪直询问:“若是杀了你,你猜那小子会怎么对付你?”
“不必,王公公虽为天子鹰犬,到底还是于国有利,于国有功之人,功是功过是过,史书记载清晰便可。”卫央破空而至,一笑道,“东方先生虽是遁世之人,但也免不了一卷青书载入武林志,千百年后,我这一身过与功也都列入失策,后人评说。”
东方不败眼神一凝心中惊讶道:“所过之处,河流愈畅,这小子一身武功竟使秋寒如春风,寒水为之暖,这是什么武功?”
他所过之处,气息牵引,那渭水本就秋寒深沉,此刻如刀兵森森。
此,所谓霸道。
汪直一身神功,到底熬不住一个顺字故此所过处威压如岳草木低头。
准确点来说,东方不败自认自己是魔,汪直则是传统意义上形容的道。
或许是王道,至少代表王道。
可是卫央所过之处,竟有一种春风化雨的生命气息。
他这是什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