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漾很想忍住,告诫自己不要伤心。合作项目刚启动,阮总也负了伤,身为阮总亲手提拔的部门经理,她得扛起这个责任来。
可越是这样想,她越是讨厌自己:讨厌自己的软弱,讨厌自己让阮总受到伤害。阮总现在的处境,还不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如果没有我,如果我根本就没出生过或是很早之前就无声无息地死去,那今天也不会有这么个兵荒马乱的场面,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陆漾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不值得存在的人。
她忽然很累很累,以前一直绷紧的神经蓦然绷断,像是小船折了桅杆,找不到方向,只能在漫无边际的苦海中孤独漂洋至死。
攒了钱又能怎么样?升了职又能怎么样?她想要得到的肯定从来都没有得到。
回到家里,空荡荡的屋子没有开灯,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她打开一盏小灯,把自己蒙在沙发上的毯子里,却还是觉得冷。
指尖颤抖着点开微信,想给阮总发条消息,问问她的伤口怎么样了,脑子里却莫名地响起一句话:
“你还好意思来问我?”
吓得陆漾猝然扔掉了手机,躲在毯子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那只是自己的想象,不是阮总发来的语音。
她抱着头,深深地调整着呼吸,又忽然听见手机的提示音响了一下。
屏幕上闪出阮总的微信头像,发来的消息是:
【CTM阮玉烟】到家给我发个消息。一个女生自己打车,我很担心你。
与此同时,阮玉烟的别墅里,卧室的灯光打得很亮,阮玉烟的私人医生正在观察她右臂的伤口。
“你体内的药物还没完全清理掉,还在伺机出动,”医生女士推了推眼镜,蹙眉道,“这个伤口就是机会,药物会趁机发挥的。”
“会怎样?”
没有得到自家小鹿的回复,阮玉烟放下手机,语气淡漠得好像对此没什么所谓。
医生收拾着各种器械:
“会导致愈合速度变慢,而且会更敏感,很容易感染或疼痛、发痒。”
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到医疗箱里,又补充着解释了一句:
“这种药物的具体成分我还不知道,目前可以得出的结论是:它会扩大人的感受,尤其是人的负面情绪和负面感受。但我还不确定这样做的目的。”
“可能是摧毁人的dú • lì性。”
阮玉烟指尖拈着一支香烟,微眯着双眸徐徐吐出一缕烟气。
车祸之后刚苏醒的那段时间,阮玉烟对此深有体会。她疼痛、失望、孤独,她希望有人能陪着自己,安慰自己。也就是从那之后,她深深地依赖着小鹿的陪伴。
医生轻叹一声:
“可能吧。但是没有科学的证据支撑,任何的结论都是猜测。”
临走的时候,医生又把受伤后的护理事项嘱咐了好几遍,才出了别墅。
阮玉烟承认,医生说得对,但她觉得自己的猜测也不无道理。
至少现在,在伤口隐约发痛的时候,她恍然间特别想念小鹿的声音。
林栖和几个副总裁都劝慰她,说反正她这段时间也很累,现在合同也签了,后续实施自有分工,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在家里休息几天。
阮玉烟不置可否。让部门里的姑娘们锻炼锻炼也好,可如果不工作,她就很难想到自己可以通过什么途径与陆漾发生交际。
她想小鹿了。
身子有点犯懒,她在床头倚靠着坐下,忽然见手机屏幕一亮。
是陆漾发来的消息:
【美术部-陆漾】我到家了,阮总。
【美术部-陆漾】阮总,我明天想请假。
阮玉烟眉头一蹙:
【CTM阮玉烟】怎么,身体不舒服?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我派司机送你去。
这次的消息像是石子投入悬崖,过了好久才传来回响。陆漾的昵称好几次都变成了正在输入,好像纠结了许久才回复道:
【美术部-陆漾】不用去医院啦,就是痛经而已,歇一天就好了。
小家伙还痛经啊……阮玉烟忙回道:
【CTM阮玉烟】家里有红糖姜茶么?买暖宝宝了么?在床单上垫个小褥子,就不用洗床单了。
经期的小女生容易心情不好,今天小陆伤心成那样恐怕也有经期综合征的缘故。阮玉烟暗自琢磨着,开始上网搜索:
怎么让女生开心?
搜了几个答案,看起来都不太靠谱的样子。阮玉烟眉头一蹙,换了个关键词:
怎么哄女朋友开心?
这回对味了。
正在一条条地点开看,微信又来了消息,是林栖发来的:
“阮姐姐,咱俩今天都有血光之灾!”
阮玉烟心下一震:
“你怎么了?”
莫非那些对我不利的人又去对付林栖了?出意外了?被人蓄意报复了?
阮玉烟的手心里沁出冷汗,又见林栖发消息道:
“我来姨妈了!”
……
阮玉烟无语了良久,最后默默地打了几个字:
“注意措辞。”
“我没有夸大其词好不好,”林栖还挺委屈,“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肚子好疼啊啊啊啊!”
阮玉烟面无表情:
“多喝热水。”
我又不能替你疼。阮玉烟想道。
***
陆漾忘了自己昨晚是怎么睡着的,反正辗转反侧了大半宿,最终才沉沉地在噩梦中小憩了一会儿。
和之前那些噩梦大同小异,她梦见身边的所有事物都以为自己受到伤害,她满手鲜血地祈祷一个宽恕,别人却连抱她一下都不愿意,在远处充满敌意地凝视着她。
醒来后,冷汗涔涔。
不想做饭,甚至都懒得吃饭。陆漾关闭了所有通讯设备,在床上恹恹地躺了一天,终于有了一点点饿的感觉。
也不能总不吃饭,会饿出胃病的。陆漾明白这个道理,心说既然反正都要吃饭,那还不如狂吃一顿。
自我放弃式的暴饮暴食罢了。
点外卖的时候,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到底能吃多少,只是麻木地点了一大堆,好像这样就能发泄什么。
然而点完了外卖,她还是觉得阵阵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