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郑筱枫三人已经爬上了第一个平台,郑筱枫和白千羽当然没什么问题,就是程如雪,这已经耗费了她几乎所有的体力了,但是她没敢歇太多,回头远远地看了一眼徐青云和董缺得那边,抓起绳子,继续奋力地往上爬。绳子在发抖,是因为她的手在发抖。她的手在发抖,是因为全身都在发抖,她是真的靠意志力在坚持。白千羽也道:“坚持一下,我们得抓紧,把你们送上去之后我得回来接他们!”
郑筱枫低头看他,表情凝重地道:“你本没有这个义务,小心把自己也送进去。”
白千羽单手擦掉额头上的半滴汗珠,苦笑道:“我是警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看着有人死在我面前,其实你也一样,只不过你在故意违背自己内心而已!”
“呵,或许吧。”郑筱枫敷衍道,不再说话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还下意识地用肩膀帮程如雪垫了一下脚。其实他们的进度非常缓慢,程如雪不知道徐青云他们还能否挺到白千羽回来的时候了。
又爬了一会儿,程如雪道:“小白哥,这个高度巨人应该够不到了,要不你先别管我们了,去救他们吧!”
白千羽犹豫了一下,叹着气说:“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神庙里供奉的,可不止有这一个!”
他这么一说,程如雪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回想起当时神庙中的另一座雕像,神似一个鸟人,搞不好那东西真的会飞。现在还不知道那东西会不会出现,一旦双方在这个时候相遇,几个人将陷入无比被动的局面,所以只有先把郑筱枫和程如雪安全地送到山顶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程如雪想着,只好强迫自己进一步加快了速度,肌肉酸得发疼,但和那边的人命比起来,这些也算不上什么了。那边徐青云好不容易爬上了巨人的后背,压力已然少了很多,那巨人的柔韧性很差,手根本够不到后背的位置。这下徐青云可谓如鱼得水一马平川,短短一分钟就面不红心不跳地爬到了巨人的左肩上,低头再一看,董缺得那边已经是一片废墟,根本不知道人是否还活着了。
那巨人第一时间还没有看见,徐青云抬手就是一梭子,十几发子弹全都打在了巨人的眼球上。巨人当场发出一阵悲惨的恶吼,扭头就躲,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家伙没有眼皮,最大的弱点就暴露在明面上。很快徐青云没了射击角度,还想往巨人的脸上爬,可这时对方的右手忽然砸了过来,徐青云紧忙调转方向,开始沿着胳膊一路狂奔。巨人一掌拍下之后,回过头来想看自己是否命中了目标,可脑袋刚刚一动就又是一梭子子弹迎面she过来。
正是徐青云,他已经快跑到了巨人小臂的位置,正在单手持枪疯狂开火,还附带着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巨人勃然大怒,怒吼着疯狂地挥舞左臂,想要直接把徐青云给甩飞出去。可徐青云根本面无惧色,只是顺着这股力道一拧身子,仅是凭着调整重心就稳稳地立在了胳膊之上。巨人见状更是火冒三丈,石雕一般的脸上竟也分明显现出了咬牙切齿来,它开始更加猛烈地晃动手臂,可谁知徐青云微微一笑,居然一边调整重心、一边跑、一边又继续射击了起来。难以置信,真的难以置信,这将近二十米的高度在他的面前居然如履平地,任凭脚下如何摇晃,他自巍峨。两颗眼球已经不知道被命中了多少下了,这庞然大物一时间居然真就拿他没有什么办法,甚至有一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巨人好像有些慌了,紧忙又伸过右手,想要把徐青云抓下来。徐青云潇洒地一扬手,扔掉弹夹,又干净利落换上一个新的,面朝那飞速袭来的大手,把枪举在肩上,一边抖着双腿一边悠悠然地说:“我本来不想装逼,是你逼我的。”
话音未落,只见徐青云纵身一跃,腾过四米多高、六米多长的高空,竟然直接抓在了那右手的大拇指上。眼瞧着右手左臂就要相撞,徐青云一挺身翻上了手背,又开始沿着右臂一路狂奔。身后袭来了轰然震动和滔天巨响,无数碎石(或者说那巨人的皮肤角质层)击打在后背上,而徐青云压根没有回头去看,只顾一门心思地奔跑、射击、调整重心。那巨人又把左手伸了过来,徐青云干脆如法炮制,又跳到了对方的左臂上,如此往复好几次,那巨人几乎都快要被打懵了。这是何等危险的动作,可在徐青云的眼里也不过就是在几十米的高空中玩跑步机、练练连续弹跳而已,电光火石之间,那巨人的眼球已然是浑浊不堪了。
“shā • rén偿命,欠债还钱,这是我定的规矩,你必须遵守!”徐青云余光看了一眼董缺得的方向,又看向巨人,笑容骤然消失怒目圆睁地道,“反我者死!”
所有的子弹终于被全部打光,巨人的双眼也已经肿胀了将近一倍,整张脸显得更加狰狞骇人。徐青云扔出了枪,同样砸在了巨人的眼睛上,最后一跳,落在了一旁的房顶上。
巨人咆哮着,挥舞着,原地不知转了多少个圈,徐青云淡定地看着这一幕,揉了揉自己老伤发作的右肩,转身准备下楼。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巨人突然停止了转动,喘着粗气,也不再伸手,不再挥拳,而是将地面踩出了数道裂缝,直接冲着徐青云这边冲了过来。徐青云大惊,脱口而出道:“靠,这还能看得见吗?!”
悬崖这边的几个人也顿时绝望地瞪大了眼睛,哪怕徐青云已经发挥到这种程度了,竟仍旧无法真正对它造成伤害吗?!
徐青云大骂数声,转头开始狂跑,那巨人眨眼间就跟了上来,庞大的身躯瞬间冲垮了整座建筑。在屋顶彻底散架的前一瞬,徐青云的步子跃了出去,勉勉强强地跳到了前面的另一座房子上。
巨人双拳狂舞,将散落的木梁瓦块全都扫到了一边,随即继续追赶了上来。徐青云现在手无寸铁自然不敢硬拼,只得接着埋头狂跑。两边的速度都很快,巨人是步子大,但徐青云可真是超越人类速度的极限了,接连四五座建筑,被他一溜烟地跳了过去。巨人紧跟在后面一路横冲直撞,所有的房屋都在顷刻间灰飞烟灭。这架势,真叫个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巨石滚滚来,黄沙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湮于中!也不知当年的鄱兹国民是否能够料想到,他们一直以来信仰供奉的所谓神明,竟然在千年之后成为亲手摧毁他们的文明积淀的罪魁祸首!
徐青云半刻也不敢停,董缺得还生死不明,他一旦慢上半步,至少也得和董缺得一个下场,他只能跑,玩命地跑,在整座偌大的漠疆古城上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跑酷逃杀。他就像一个身手敏捷的猴子一般,跳跃、翻滚、攀爬、速降,在无数屋顶上闪转腾挪,始终保留着一份有惊无险的距离。一座又一座建筑就这样化作砂土、碾为尘埃,刚刚还美轮美奂的城市眨眼间就变成了残破的废墟,黄沙在整座古城上空漫布激扬,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古时候的战场。白千羽看得直心疼,但他也知道,徐青云现在只能这么做,人性人道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人命永远比物件更重要,自愿的牺牲可能会增加这些物件的光辉,但强制的殒灭必将使这些文物失去它原本的意义。白千羽或许会宁肯自己身死也要保护这些文物周全,但他不会要求别人也一定像他一样这么做。
最后,整座古城里几乎只剩下了那一座孤零零的国王雕塑,徐青云已是无路可走,体力也已经趋近于阈值,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就只剩两条路了,一,疯狂下楼,看看自己能不能在巨人撞过来之前跑到楼下,二,跳楼自杀,既有尊严,又很痛快。
可徐青云并没有做出选择,只是站在原地,笑着摇了摇头。
“妈的,这回好像有点玩脱了。”
郑筱枫、程如雪、白千羽吊在悬崖上,不自觉地停止了手中的动作,一代风云人物徐青云,难道今日就要闷声闷响地死在这种地方了吗?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竟会亲眼目睹这样一幕。
面对死亡,有些人会嚎啕痛哭、跪地求饶,有些人会紧闭双眼、不敢直视,有些人会仰天长笑、故作坦然,但徐青云现在的状态似乎并不符合上述之中的任何一种人,他只是很平静地看着眼前,看着那巨人飞速靠近,仿佛死掉也是一种很有趣的事情。
这很奇怪,根本不像是人应有的情绪,不是吗?
“想知道为什么吗?”徐青云笑着,自言自语,好像是在对那巨人说,又好像是假设有人正在问他这个问题,而他自己又给予了对方解答。
“因为我说过,除了我自己,没人可以让我死,我说任何话从来都是说到做到,这是原则,这一次也不例外!”
“来啊!撞过来啊!让我看看你能怎么杀我?!我就不信我能死在你的手里!”
徐青云张开双臂,迎接着,语气轻佻且欠揍,挑逗着,恍惚间好像他才是气场和底气更足的那一方。
话音刚落,巨人的身躯猛然撞在了这最后一座建筑上,房屋轰然倒塌,徐青云的身子也跟着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