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许久,齐源问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宁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在皇宫的那晚。深吸一口气,缓缓讲到:“我一进宫门,就被赐下御酒三杯。传旨的太监说,等我喝完才带我去见妹妹。”
“酒中有毒?”
安宁道:“还真比直接下毒动了些脑子。我只辨出酒里有少量mí • yào,让人手脚发软昏昏欲睡的mí • yào。三杯饮下后,被直接带到了妹妹的寝宫。我一进去,那躺在床上的女子就唤了我一声‘哥哥’。这么多年没见,怎能一眼就认出风尘仆仆的我是谁。一愣神的功夫,殿内已经围了数百名高手。赵佶在众人护卫下现身,你猜他找我要什么?”
齐源嗤笑一声:“无非是调兵的大印、虎符,或者练兵之术,‘黑金甲’的锻造工艺。”
安宁比他笑的还不屑:“若为这些,我还真高看他一眼。但实际却是,除了这些之外,他更急切的找我要‘仙丹’!”
“仙丹?”齐源想了想,“该不是‘通天丸’吧。”
安宁道:“我觉得也是,那会还想着好好查一查兄弟们的家眷呢。”
齐源道:“我马上写信让他们查。”
安宁点头:“查查也好。不过你让他们缓着些,能得出个‘仙丹’的结论,怕是泄露的人自己也不清楚,很可能是无意间泄露的。”
“我晓得轻重,你继续说。”齐源面上平静,心里却翻江倒海一般,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么个荒唐理由。
安宁继续道:“他问我要的我都拿不出来,于是被下令就地格杀。他们在殿内放了一种烟,常人闻到是无毒的,却能和我之前喝下的酒一起变成穿肠破肚的剧毒,不光这样,这毒还侵蚀消耗着我的内力。”
齐源恨声道:“这是一点活路都没给你留啊。”
安宁笑一笑:“可我还是逃出宫了,厉害吧。我教给咱们‘鹰眼’斥候的那种身法名为‘凌波微步’,是姥姥教我的‘逍遥派’轻功。只不过我教他们的是简化之后的,由我自己用出来,速度自是更快。倒不是我藏私啊,只是这身法精妙异常,要以易经八八六十四卦为基础,使用者按特定顺序踏着卦象方位行进。营中兄弟们很少有了解这些的,若要从头教起岂不是大大的浪费时间。”
齐源叹口气:“我又没说你藏私,跟我解释什么。”
“好吧。”安宁继续道:“我踩着‘凌波微步’,直接冲到了小时候母妃一定要我记住的那处枯井,那井里有通往宫外的密道。那晚啊,我在密道里听得见外面的雷声,在密道里半点光都不见,腹痛也越来越……”
齐源眼睛都红了,安宁赶紧道:“我现在这不是没事吗,你再这样我可不敢说了。”
齐源缓口气,压下情绪:“你说。”
安宁略过过程,“我从密道出来,去找诸葛太傅,本是认定必死,想把一身内力传给他,方便他练成‘六阳掌’。但是人到了他府上,却发现内力几乎已经消失殆尽,没有传功的必要了。然后……然后我请太傅带我出城,去了黄河边……剩下的事,我不说你也猜得到吧。”
自然猜得到,黄河涛涛,跳下个把人去哪里那么容易找到。一天没找到她的尸体,龙椅上那位就一天不会放弃搜寻,她用命在给他们争取转移的时间。
“之后的事我也就不清楚了,醒过来就在小河边上,失去了记忆,却多了一身堪称‘奇迹’的武功。”安宁原地转了一圈,“身上的疤痕旧伤全都没了,像是真的重新又活过来一般。”
她说的轻松,齐源就顺着她的意表现的一点都不难过。“既然想起来了,那你兄长那边怎么安排?”
安宁道:“兄长的腿是被截断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生。至于今后如何,还得问他自己的意思,若他想要那位置,我自当尽力。”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齐源问道。
安宁点头:“兄长幼时开窍晚,甚至一度被怀疑是个痴儿。那会,诸葛太傅策划将他换出宫去,也只是为了保全我父皇的一点血脉而已。好在兄长被换出宫后,在宫外那户人家生活了一阵就能开口说话了,并且非常聪慧。兄长他,估计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是那户人家的孩子吧。”
齐源只觉得嘴里发苦:“换人出宫时你已经有了记忆?”眼睁睁的看着兄长被人带出逃生,自己却只能每天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留在宫中,何其残忍。
安宁明白他的意思,解释道:“这事说起来是我自己造成的。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有多皮,会走路了就找人打架,经常趁人不备就偷跑出去惹祸。宫人们自然就认为出去野的是哥哥,在屋里里安安静静的是我了。行换子之事时,我已经在各宫主子面前挂了号,别说他们的孩子了,就是养得猫狗都认识我。诸葛太傅早就为wǒ • cāo碎了心,想尽各种办法让我安静低调些。但是那会他越管,我就越觉得他是坏人,越发皮给他看。直到他和姑母一起用妹妹换走了哥哥,我才明白他是天下最好的人。之前那样管我,都是为了能把我和哥哥一起换出去。到底是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不过也好,我也省的改了,继续到处闯祸。敢给我们比别人差些的东西,我就敢直接去抢回来,并且闹的人尽皆知。谁都怕落个苛待先帝遗腹子的罪名,所以,小时候,我们还真没吃什么苦头。”
齐源表情舒展了些:“怪道领军也带着些匪气,原来从小就抢惯了。”顿一顿,问道,“那现在呢?准备什么时候跟人说?”
安宁静了一会,缓缓说道:“太傅曾在信中提过,兄长他很适应江湖生活。他能以残病之躯做稳天下捕头之首的位置,定是经历了常人想象不到的艰难困苦,若是再强行塞给他整座江山,可不是太过强人所难了。找个时间,我先去见见太傅吧,最好能在不透露身份的情况下套出兄长的想法。我不希望兄长他还没享受这身份带来的荣耀,就先背起了枷锁。”
齐源一口气堵的难受,很想问一问她,究竟要护着她那兄长到什么时候。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说护着,自己不也是一直被她护着吗。有她在,想做任何事都可以去尝试,成功了,她替你高兴,失败了,她帮你承担后果。为军费发愁时,自己一句“想做生意”,她就找朝廷要来了最赚钱的生意。只有齐源自己知道,虽然嘴上抱怨,但他看那些账本看得还挺开心的。她的护着,是尊重、包容,和给你可以达成心愿的底气与希望。
安宁一直笑眯眯的,见齐源半晌不说话,挥挥手:“我今天是真的很高兴,你看我都能好好告诉你那晚上的经过了。本来想找你喝点酒,最好喝到醉,结果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喝,再好的酒喝到嘴里怕也得苦成药汤子了。你自己苦着吧,我到别处喝去。”
齐源别过头去:“没良心的哭包。”
安宁眉眼弯弯的凑过去:“看看咱俩现在谁比较像‘哭包’?”被瞪了,不能逗了,安宁安抚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是心疼我,不过我现在算是因祸得福了,这身武功原来想都不敢想,还有很多神奇到不可思议的能力。”对他晃一晃自己的左手,“看看,别说伤疤了,这身皮子嫩的我自己都忍不住捏捏摸摸,换身裙子就是大家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