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先去丁家村。”白鸿歪着脑袋瞧丁芹,“你似乎找到了一位不错的神明。”
她已经完全看不出丁芹的双目有异了,丁芹身上所沾染的神力气息也纯澈清冽,绝非普通神明所能拥有的。
丁芹忍不住微笑:“嗯,我遇到了一位很好的神明。”
“这样正好,回去后我们打一架,我也看看你现在的实力如何。”白鸿的声音清脆利落,一双秀丽的鹤眼明亮兴奋。
“我觉得……”
丁芹的话还没有说完,白鸿突然昂首看向远方,恨恨道:“又有不知死活的家伙!我先走了……”
她在第一个字吐出口时扬起翅膀,在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丁鱼梁嘴巴半张着仰头看向天空,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在天空中寻找痕迹。之前丁芹说鹤神来了的时候他就没有看清,只觉得眼睛一花面前就落下来了两人高的鹤神,现在鹤神走的时候他又没看清,一晃神鹤神就又不见了踪影。
丁芹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带你回丁家村。”
丁鱼梁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急道:“我刚才忘问了!村子上头的庇护云气变了,大家都在等鹤神回应,我刚刚给忘了……”
丁芹沉吟了一下,说道:“鹤神既然没有说,那应该就是没什么事。我们先回去,我也看看那云气。”
丁家村上空丝丝缕缕的云气是鹤神的庇护,并不会遮挡阳光,只是用来震慑那些浊妖的。
丁芹抬头远远望去,原本淡薄的云气已经凝聚到了一起,显得厚重了不少,笼罩的范围也缩减了许多。但云气中的力量同样变得凝练,在震慑之外,又多了防护作用。若是有受煞气侵蚀的浊妖发起疯来,不顾白鸿的震慑想要进攻村子,这些云气能够拦住浊妖片刻,虽然维持不了太久,但至少可以坚持到白鸿赶来。
回到丁家村中后,丁鱼梁被他爹抓住一阵好揍,丁鱼梁一边逃一边大叫:“爹!爹!你先歇会儿!你看丁芹姐姐回来了呀!她现在可厉害了!”
“你少拿别人来挡事儿!”他爹爆喝道,“你这么胡来跑出去让妖怪吃了,不如我先打死你!”
丁鱼梁一边惨叫一边跑:“我再不敢了!丁芹姐姐救命啊!”
丁芹才不管呢,她瞧着就想笑,从小丁鱼梁皮完了就会挨他爹收拾,他爹又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
丁家村中的气氛虽然有些紧张,但对丁芹来说还是的熟悉的。那些曾与她相处了许久的村民们,在知道了她是神使之后,虽然有些敬畏,但大体还是亲近的。
丁芹将云气的变化对村民们解释清楚,在鹤神解决完附近的浊妖之前,最好不要离开她的庇护范围。哪怕戴着鹤羽符,那些被煞气侵染的浊妖也不会在乎的。
不过,丁芹心中也生出了疑问。鲤泉村的移山大王以这种方式庇护村落,是因为他还没有修成妖神之位,手段有限。但鹤神已经成就妖神许久了,为什么还是用这样粗糙的手段?
等见到鹤神的时候问问吧。丁芹不再琢磨这个,鹤神擅打架却不擅长防护,因此在不同村庄间疲于奔波。但丁芹之前曾经从黎枫那里学到过如何布置阵法,若是阵法布置成形,可以比鹤神的云气效果更加好。
但就算浊妖的事情解决了,之后还有大旱呢……
……
卢国国都,章宁城。
一场大祭刚刚结束,卢国国主陆宏疲惫地回到王宫,他准备了最好的贡品、最珍贵的信香,在三日大雨中一直沐浴斋戒,大雨后立即开始了这场盛大的祭礼。
祭礼结束,效果尚未可知,他的桌面上还堆积着高高的卷宗,那都是从各地加急报来的灾情。
这样的大灾,可以说是卢国建立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以往若是有灾情,顶多只是某一地受灾,这次却是整个世界都笼罩于灾劫之中。
陆宏曾经也有过壮志豪情,凡人之力虽然微茫,却可聚沙成塔,在大地之上建造出巍峨壮丽的城池宫阙、开拓出整齐延绵的田地水道,以堤堰水渠掌控江河。若有水阻路可以搭桥造船,若有山阻路可以建阶开道。
可当真正的灾劫降临之后,他那些所有引以为傲的成就都变得不堪一击。
除了祈求神明,他还能够做什么呢?
然而一日过去、两日过去、三日过去……一个月过去了,各地因为苦雨而涨起的水势已经回落,溃堤、坍塌、流民的处理也勉强有了规制,可天地间还是未曾落下一滴正常的雨来。
天气开始变得越来越炎热,碧蓝的天空上澄净得连一丝云彩都看不见。这是大旱的征兆,卢国建立多年,早已对旱涝等灾害有了应对的手段与策略,容易干旱的地方都挖有蓄水池,可是这三日苦雨过后,大部分水池都被污染了。
看着各地的灾情报告越来越多,陆宏不由得越发焦躁,卢国国库尚算丰足,他自己私库中也不缺乏珍藏,大把的金银拨下去救灾,可是现在整个国家都被苦雨污染,整个国家都面临旱情,他空有金银,却换不来需要的东西。
坛上的香火一直没有停,为什么还不下雨?
流民万千,死伤无数。各地的报告堆积如山,可他还能干什么?!
陆宏把手上卷宗的摔回到桌面,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间来到宗祠。
宗祠里同样供奉着神明,这里只供奉有他们卢国陆氏的祖先,也是陆氏先祖中修成鬼神的神明们的居所。陆宏勉强压下心绪,在宗祠中上了炷香。
焦躁不安的心意随着青烟袅袅上升。
为什么还不下雨?卢国难道不够虔诚吗?他的供奉难道还不够吗?神明们再等什么?他们还想要什么?!
“放肆!”虚空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呵斥。
陆宏抬头,一位鬼神现身,垂眸严肃地看着他。他认得这位鬼神,在他继位之时,就是这位先祖为他降下的福祉,这意味着在他当政的期间,这位鬼神不会闭关修行,而是一直看顾着他。
“先祖!”陆宏心中的焦灼忽然生出酸楚与委屈来。
陆氏先祖虽然责备,语气却并不严厉:“大劫并非神明所愿,为何要生出怨恨?”
陆宏大哀:“可是天地间为何会生出这等大劫?难道是苍生的罪过吗?城外流民聚集,饥骨销形无有归处,有渴饮苦水者,病痛难忍,纵施衣药、搭建草棚,也不过杯水车薪。”
“所有能做的我都做了,可是不下洁净的雨,田地被毁坏,连山野也大多枯黄。我每日供奉香火祭祀,珠宝珍玩没有不可以舍弃的,日夜忧思难眠以至于身心俱疲,卢国连年祭祀,对神明们从来没有不恭敬的,可是为何还是不肯下雨?是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吗?可是百姓何辜啊?!”
陆宏感到面上酸楚,连忙低头,目中滴下泪来。他听到一声长叹,陆氏先祖的手抚上他的头顶。
等到陆宏心情平复后,陆氏先祖方才说道:“大劫发生,自然是有原因的。可是你在判那个贪墨赈灾银两的官员株连全族的时候,难道会想他的家人是无辜的吗?”
“他们哪里无辜?他们所穿的丝衣锦袍、所用的珍玩器具,哪一样里没有百姓的骨血?那些财富早已分不清了,他们……”陆宏抬头争辩道,但在看到了先祖的眼睛后,声音却慢慢弱了下来。
“大劫无心,也是分不清的。”陆氏先祖缓缓说道,“卢国虔诚多年未有不恭,洁净的雨一定会降下,但不一定是现在。大劫不分对象,神明同样为那三日大雨所苦,天地间灵机已乱,旱因劫起,神明若是想要降雨,就必然要有对抗大劫的力量。祭祀之时的形式对神明并没有什么用处,虔诚真挚的心念比什么都有用。”
“我明白了。”陆宏低低道。
陆氏先祖颔首,提点道:“祭拜之时,心念会随着香火上升,被神明听闻。在我这里便罢了,去天坛祭祀祈雨时,不要再这么胡思乱想。”
“现在,唯有神明能够助你。”
……
神明:心之主曰神。又曰,天神,引出万物者也。透彻通达曰明。神明者,心性通达,透彻万物。
如是,天神之目当能够透彻观于大劫,天神之心当不动不扰于怪异,故劫难不能沾身。
然天神堕于劫中,愚痴也。神而不明,故而坠陨。
……
大青山余脉,李府之中。
漓池的院落仍旧被浓厚的白雾所笼罩。
此雾并非真正的雾气,也不知是由什么构成的,虽然形态如同白雾,却触之不湿,亦不随风漫溢飘动,只严严密密地笼罩着院子,无人能进,就连疏通水脉洁净水道的银鱼想要重回泉眼之中看一看时,都被阻于雾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