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阳……”
无忧天女与炎君的身影皆现于大青山顶。
“太阴,”长阳打断了她的话,“浑沌的下一个目标,是你。”
浑沌想要幽冥,但他最想要的一直都是地府。
这一次交手,双方互有胜负。浑沌折了殷天子,却也看破了幽冥的虚实。
他没能从幽冥当中找到地府,不是因为没有看尽幽冥,而是因为幽冥当中本就没有另外半座地府。
虽然失利,浑沌却仍不得不为长阳的设计而慨叹。
十二万年前,长阳陨落的最后一刻,他做了三件事:剥出笔灵、藏匿地府、在幽冥当中布置下手段。
他在幽冥当中的布置是如此严密,致使浑沌十二万年不敢踏足幽冥一步,也正是因为长阳在最后一刻对幽冥如此严密地布置,才使得浑沌认为另外半座地府极有可能就藏在幽冥当中。
可谁能想到,这是一出假计呢?
谁能想到,长阳临消陨前拼命布下百般防护的密锁,守得竟是一个空匣子!
长阳这一手,把浑沌的精力在幽冥拖住了十二万年。
自鬼王女须跨出斩我一步之后,浑沌虽然在幽冥当中失利,但却不是没有翻盘的可能,只是,那需要不小的代价。
他固然想得到幽冥,但地府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在动手之前,他要先确定,幽冥当中到底存不存在另外半座地府,是否值得他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他成功了。
那个小神使的确心性刚烈得令人惊讶,可她才修行多久呢?浮游纵舍身命,又能在大江中激起多大的水花?在她刺瞎自己的眼睛之时,浑沌已借她的眼睛看遍了幽冥。
另外半座地府根本不在幽冥当中。
这一次的交手,浑沌设的是一箭三雕之计,一使九幽震动布置先手,二借大殷谋算炎君,三谋解廌又或丁芹。
可惜一箭只中了一雕,反折了殷天子这一化身,失了人间正统的名与势。这一失太大,纵对于他来说也有些肉疼。
不过啊……长阳,你想让我以为幽冥是重要的,但那只是你故布的疑阵罢了。
如今,你的疑阵已经破了。
……
另外半座地府的下落只有长阳知晓,炎君不知、太阴亦不知,但还有半座地府的所在,是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的——
神庭。
神庭是块硬骨头,有另外半座无主的地府吊着,浑沌不会选择直接去啃有太阴与白帝在的神庭。这两个虽然一个隐在太阴星中,只有化身行走世间,另一个在金雷池中养伤,一直未曾痊愈,但他们到底是天神。浑沌的部下给神庭使绊子,不值得他们亲自出手,但若是浑沌想要强夺神庭,他们必然不会干看着。
欲动神庭,先需解决太阴,解决神庭的大天尊。
曾经浑沌十二万年都没有对神庭出手,但是现在,他却未必不会了。
“让他来。”无忧天女眉眼锋利,“那正是我等的时机。”
大劫之中,因果命理皆混乱,牵涉到浑沌,就更难看得清楚。她多少算错了一点——此前她算得自己等待的时机是在长阳与炎君算计浑沌之后,可更准确的来说,她等得是浑沌看破幽冥虚实之后。她等的,正是浑沌对神庭出手之时。
“有你和白帝在,他能以什么手段谋取神庭?”炎君皱眉道。
他问此语,是想能够对浑沌的手段有所推测,之后方才好有所应对。浑沌不可能强取神庭——他没那个能力。既非强取,他能有什么算计到太阴和白帝的法子?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问,可是一问之后,太阴和长阳之前的气氛却陡然生出古怪来。那古怪只存在了极微毫的一瞬,却被炎君敏锐地觉察到了。
“怎么?”他看着两人问道,“你们想到了?”
“没什么。”长阳道,“大约与他当年设计我是同一个根源。”
炎君皱了皱眉,他还是觉得方才太阴与长阳之间的气氛不对劲。
然而无忧天女看上去平静无波,不表意见,长阳讲的是个正经推测。他们不想说,炎君却一定要问一问。
“十二万年前,你是如何被设计的?”
长阳笑了一下:“他蛊惑了记命笔灵,不过说到底,这件事的根源在我身上。”
若非他自己有了破绽,就算笔灵背叛于他,又能把他如何呢?
炎君到底也没能从中问出答案来,只知道太阴自有准备。这两个人打定主意不与他说,炎君也没有什么办法。
他不渝甩手而去,只道:“你们心里有数便罢。”
待炎君离开后,无忧天女亦未久留。
“长阳……”她开了口,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留下了复杂似叹的一声。
长阳dú • lì于大青山顶,面上的浅笑渐渐隐去,眼帘半垂,遮了目中倒映的凡世。
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少阴、太阴、太阳。
……
河水潺潺,小还村的冬是温存的,舍不得冻上这条柔婉的小环河,小还村的春也来得早、来得快,河两岸的无患子已生出了绿油油的叶,茂盛得令人欣喜。
结果要等到秋季,但它的叶也可入药。
味苦,性平。入心经,可以解毒。
段夏云荆钗布裙,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她从河边打了水,正准备回去时,忽见空中一道流光冲她飞射而至。
她抬手接住流光,看清之后,瞳孔一缩。
这是她师门的传讯。师门传讯也分数等,这是最紧急的一等。
之前天地间忽生异象,浩日骤烈,阴云急聚,转瞬又恢复了正常。她身处这偏远又有师门庇护的村落当中,除了肉眼可见的异象、天地间隐约的气机变动之外,并没有发现别的问题。
她师门传讯正是在讲这件事。看了传讯之后,段夏云才知道,之前那场异象当中,不拘修士凡人,有许多众生忽然堕为怪异,心神狂乱,大肆杀戮。异象中也有许多怪异忽然陨落。这不是什么严重的变故,但却来得太过迅疾,使人猝不及防,每多拖一刻,后果就更严重一分。
就在距离小还村不远另一个的村落当中,正有怪异肆虐。段夏云是修为合适的修士当中,距离那里最近的一个,师门传讯,正是召她前去处理。
这件事拖不得。段夏云叹了口气,带着水盆,一个闪身回到了院子里。
白发苍苍的段小苗正坐在墩子上歇脚——他心是年轻的,身体却跟不上了,大多数时候只能羡慕地看着别的孩童在外面疯玩。他被段夏云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紧接着就高兴起来,“哦哦”笑道:“捉迷藏!捉迷藏!”
“今天不捉迷藏,娘要出去一趟,你在家里乖乖的,不要离开村子。”段夏云摸了摸他的头。
“小苗乖乖的!小苗不乱跑!娘回来带米糕吗?小苗想吃米糕!红糖米糕!”段小苗道。
“好,回来给你带米糕。”段夏云哄完他,看向一旁的胥桓,眼里划过一丝忧虑。
胥桓正坐在院子里,在一个木盆里清洗无患子叶,神情木愣愣的。之前听见了点苍山敲响的一百零八下道钟后,他突然痛苦抱头,再之后,他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经常呆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胥桓的情况很复杂,在刚来到这里时,他身上有伤,记忆全无他已经全然忘记了修行,不会自己运转法力,也不会驱动神识。段夏云只能帮他调养好身上的伤,但修为上的受损,却是只能靠他自己来的。
而且,他既然记忆有缺,神识必然也有受损,这同样只能靠他自己。
点苍山的道钟似乎震动了他的心神,但段夏云却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也许……他能够慢慢想起来。但对于胥桓来说,想起过去,究竟是好还是坏,还是一件未可知的事……
在他来到这里之后的时间里,段夏云有意去查过了梁国发生的事情,虽然对于其中的种种秘事不可得知,但只从她探查出来的那些变故中,已经能猜出不少了。
段夏云暗自叹了口气,对胥桓温柔地笑道:“小还,我要离开一趟,很快就回来,你和小苗待在家里,有事就去找隔壁的王大婶,不要离开村子,好不好?等我回来,给你带桂花蜜。”她发现胥桓喜欢桂花做的东西,不论是糕点还是酒茶。酒是不行的,这个时候也没有新鲜的桂花,但蜂蜜却可以保存许久。
胥桓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段夏云虽然并没有完全放心,但也只能走了。事情不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