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中的博弈,月玦虽得知谢荀与月琛共谋之事,然此却是他以性命做赌注博来的险胜。
谢荀有深沉缜密的心思,敏锐洞悉的双眼,更有果决狠辣的手腕,想要以假象蒙骗他进而套出他的计划,不以更高一筹的心志定力绝不能做到。
面对谢荀赤露无遗的杀心与迫近咽喉的扇刃,月玦但凡表现出任何一丝恐惧动摇,亦会被恢复冷静头脑的谢荀识破他假昏迷的伪装。
那场博弈月玦是在赌,他所交出去的赌注是他自己的命,但他赌的却是月琛的心。
然尽管是赌,月玦亦不会蠢到以自己的命去试探他人的心,他有自信能赌赢才肯冒险一试。
月琛虽在背后偷袭他,然他却感觉不到他的杀意,月琛并非完全不顾血脉亲情,他的心并未彻底冷却。
让他敢放手一赌的,便是这一丝手足温情。
尽管已有九成把握笃定月琛定不会容忍谢荀杀他,然这对于在谋策筹划追求万无一失的月玦而言,还不够。
赌赢他可以活命,赌输,他亦不能憋屈窝囊地折在狭窄逼仄的暗室里。
他为自己想好了全身而退的两全之策。
若是月琛坐视不管,任由谢荀挥扇割开他的喉咙,按他当时的身体状况,他还能做最后一搏。
这一搏,他赌的是谢荀与月琛二人的命。
当时情势下,谢荀已认定他已昏迷,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对他的戒备已然放松,他有把握能够躲过谢荀的扇刃,并就近控制寒玉床上的机关。
其实先前谢荀亦是在赌,当时他若当真摁下寒玉床上的机关,不仅是月玦死无全尸,就是连他自己亦要葬身在暗室轰然坍塌的乱石之下。
谢荀与月琛俱是野心勃勃之人,月玦深知他们如他一样,皆不肯大事未成之前便丧命于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活着,杀他的机会可以有很多,他们必定不会选择与他同归于尽的方式。
事实证明,月玦对月琛心思把握还是十分准确的,无需将三人推向同归于尽的惨烈境地。
于月玦而言,支撑他在死亡迫近眼前还能保持从容淡定,努力寻求生机活下去的不止是未报的血仇,未雪的耻辱,更是因眼前人还在等他归去。
归回她的身边。
他还有一盏明灯,往后浮生,皆还未曾给她。
秦楼安因不相信月玦所说身体只需调养一段时间便无碍,害怕他故意隐瞒伤势而凝眉肃面地把着脉,甚至扯胳膊拉腿的查看他的身体。
“如此看公主怕是查看得不清楚,不如我把衣服脱了吧?”月玦突然狡黠笑道。
听他身受重伤还有闲情逸致打趣她,秦楼安抬眼瞅他一眼。
看他装模作样地勾着自己的衣襟,露出一段肌肤雪白的锁骨,她想起他昨晚抱着她出暗道时说的话。
秦楼安有些脸红的问道:“暗道中你说若是找不到出口,便以身作解药替我解毒…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造人一命更是功德无量,我如何会狠心弃公主而不救?”
造人一命功德无量…秦楼安愣了下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后,本就发烫的脸顿时红透。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亏你出身佛门,修习的佛学经典里,可有这等误人子弟的浑话?”
秦楼安凑上前去,恶狠狠地将他微敞开的衣襟严严实实地拉上。
“日后我若是有机会拜见三渡大师,一定将他这得意弟子的惊天言论说与他!”
“公主尽管去说。”
月玦完全一副不害怕的神态,甚至笑得还很开心。
“只是恐怕不会如公主所愿,师父他非但不会惩戒我,反倒会催促我与公主成亲生子。”
“成亲生子…”
秦楼安有些拘谨地抬眼,看着月玦温柔无匹的眉目。
她先前还从未想过自己亦会如世间所有女子一般相夫教子,成亲生子于她而言似是有一种朦胧的陌生之感。
但是若与月玦的话…她想她愿意。
“公主无需强迫自己现在就要接受和我成亲,亦无需有生育子嗣的负担。这些皆是情到深处水到渠成之事,我们顾好眼下顺其自然便好。”
从芳华茂盛的少女,到嫁而为rén • qī,再到生而作人母,皆是世间万千女子所需面对的两道不可轻易,更不可随意跨越的坎。
纵是嫁给心爱之人,迈过心里那道坎亦需要时间去慢慢接受,何况是身份尊贵的皇室帝女。
月玦并不急于秦楼安完全地接纳她,亦不想成亲或是生子成为禁锢她的枷锁。
他可以等待,他想给她的并非富丽堂皇的囚笼,而是为她拓展开辟一方任她纵横驰骋的山河远阔,天地无疆。
秦楼安亦能感受到月玦给她时间等她接受的用心,她突然觉得他有些反骨,与当今世间皆认为女子就该以男子为天的庸俗世道格格不入。
“谢…谢谢你。”
虽然这句感谢是她由心而发,不过说出来却觉有些生份,月玦闻言亦有些不悦地蹙眉。
秦楼安轻哼一声,趾高气扬地道:“不过你想太多了,我可是早就说过我贪图你的美色已经很久了,是你要早日做好成为我驸马的准备才是。”
月玦迎上秦楼安睨过来的高傲眼神,听她语气又是霸气无比,忍不住出声轻笑。
“是是,我一定早早做好为人夫的准备,随时恭候公主临幸。”
听到临幸,秦楼安气势一挫:“你又胡说…”
确认月玦确实不曾隐瞒伤势后,秦楼安决定问一问先前她想问他的几个问题。
对于他为何不曾中情毒,他独自在暗道中经历了何事,她觉他给的解释与说法倒是合情合理。
只是对于他为何不曾察觉到暗室香气中的合欢散,他竟说他只顾寻找机关一时大意疏忽了。
秦楼安不相信月玦会如此不谨慎,何况凭他的医术,纵是无需刻意辨别书墨香气里的味道,亦能轻而易举地嗅出其中异样才对,如当初他一下就能察觉到昭阳殿玉蝶香里的一味罂子粟。
“因我一时疏忽害公主中毒,是我之过。”
听月玦将此事揽在他自己身上,且看她的眼神深为愧疚。秦楼安不忍再在此事上深究,何况如今她亦没事:“这怎么能怪你,都是谢荀!”
见秦楼安未曾怀疑是他嗅觉出了问题,月玦淡淡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