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齐妃,记得秦家,记得当年那个秦霂言呢。
赵霁看着面前早已破落的府宅,门前已经荒草丛生,偶尔可见野鸟跳来跳去,周围也早已不见人烟,仿佛所有人都刻意避开这个地方一般。
他将肩上的包袱扔在一侧,抽出腰间的剑,将门口的杂草认认真真的除了干净,才看着原本该挂着匾额的地方空空如也,沉沉呼了口气。
“霂言,十几年不见了,你还好吗?”他喃喃低语,提着包袱走了进去。
他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什么水花,甚至没人关注。北燕人跟大齐人在外貌上几乎没什么区别,只是大齐人的身高普遍偏高一些罢了。
自从瑞王一死,皇帝的身体便更加糟糕了,早朝接连罢免了几日,直到荣王大婚的前夜,宫里才终于有了些许的动静。
高公公看着不断咳嗽的皇帝,小心的给他端药拿茶。
陈坚和另外几个副将军都一身戎装的跪在下首,他们是被临时秘密召入宫的,就连他们的家人也不知道他们此番入宫是为了什么,陈坚更是一头雾水。
皇帝喝过药后,才终于叹了口气。
高公公同样一头雾水,站在一侧心里细细想着,却没有一点头绪,因为皇帝这几日表现的没有一点异常,只是偶尔小福子说半夜养心殿内会有人影,他以为是小福子眼花看错了也没在意。
“老鬼。”皇帝轻唤一句,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这看似无处藏人的空旷宫殿里,却立即出现十来个黑衣人,他们悄无声息,即便是落在地上,也没发出半点声音,而且所有人皆带着黑色玄铁的面具,只露出眼睛鼻子,看起来就如地狱的索命使者一般。
陈坚看了眼,皱起眉头,早听说宫内蓄养着一匹顶尖的高手,只服从皇帝一人的命令,看来是真的。当年秦家一夕之间的灭门惨案,也正是这些人做的,没有任何的声息,且绝不留活口。
陈坚默默低下头,皇帝咳嗽着,看着为首的人,问道:“如何了?”
“扶桑王派来的一支兵马已经潜伏在了城外。”
“多少人?”
“一百零八,每个人都有毒药世家的精锐护卫,一般的禁卫军根本挡不住。”为首的黑衣人目无波澜的说着。
皇帝冷笑:“扶桑王倒是相信他,居然下这么大的本,那毒药世家的精锐,每一个可都要培养十几年。”
陈坚越听越心惊,难不成扶桑这是与京城的谁勾结了要造反?
但现在京城谁有这个胆子?他细细一想,太子和昭王不在京城,六王爷是个庸碌不问朝政的人,宣王瑞王已死,萧王不在,现在就剩下一个荣王。
他惊愕的抬头,皇帝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普通的禁卫军不行,但朕相信久经沙场的陈将近和众将领一定可以,对吗?”
众人齐齐行礼:“臣等愿意为皇上赴汤蹈火,竭尽所能!”
陈坚的心里沉沉的,若是如此,那荣王只怕会选择明日起事。可皇帝明显早就知道了,却不拆穿,仿佛就等着荣王动手。
他是相信了坊间的那些传言,以为瑞王也是荣王所杀吗?
天家果然无情。
陈坚默默想着,却没有说话,只接下了任务。
出来时,他看了看天色,天际已经泛出鱼肚白了,很快……天就要亮了。
荣王府内,一切也都准备就绪。
荣王将软剑别再腰间,今儿他大婚,父皇答应了,让扶桑公主从宫里出嫁,到时候他要带人马去内宫迎接。
魏如意一夜未眠,确定好胡家和陈家都做好了防范后,才安心在家里等着了。
早上的粥是用砂锅煲煮的香菇鸡丝粥,香滑的香菇和软烂的鸡丝混在上等的大米里,添上些许清甜的玉米粒,软糯滑口。
白杏知道她一夜未眠,格外叮嘱了厨房做些清淡开胃的小菜来,魏如意一口一口慢慢的品尝着,她想,现在不吃饱一点儿,中午怕要饿肚子了。
一顿早膳吃完,外头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小姐,荣王迎亲的队伍经过了城门处,并在城门处造成了混乱。现在混乱解决了,一行人直接往皇宫去了。”
来回话的小厮道。
魏如意点点头:“我让你传的话,可传给谢妈妈了?”
“传了,谢妈妈说,一切按您的意思办,铺子都不会开门,您放心。”小厮回道。
魏如意让人打发了赏钱,看他离开了,才起了身,拿了药铲,去院子里把长得不错的药材全部收了起来,叫人放到小篮子里。
白杏瞧着,立即殷勤道:“小姐,奴婢让人拿簸箕给您晾晒起来吧。”
“先别晒,放到屋里收着。”魏如意道,她担心迟些那些人真的冲到魏府来了,会把她这片辛苦种植的药材全给弄乱了。
“是。”白杏不解的应下,看她还在铲药材,才疑惑的走了。
没一会儿,魏老夫人就过来了。
她的到来,让魏如意有些奇怪。
“祖母怎么得空过来。”魏如意让人捧了清水来洗了手,才屈膝行了礼。
魏老夫人看着她,这小脸跟他的儿子一点儿也不像,虽然有些像陈家人,但隐约间,她更觉得像十几年前那个雨夜,忽然闯入魏府的男人。
“如意。”
她开口,语气没有半点的柔和。
魏如意已经习惯她的淡漠了,也不强求,只浅笑道:“祖母既然来了,去里屋喝杯茶吧。”
“你先随我来,我有话告诉你。”老夫人再次看了她的脸一眼,才敛起眉目,缓缓转身往外而去。
木英跟过来,提醒魏如意:“暗道在南风院里,小姐现在切不可出去。”
魏如意也是这个意思,就听魏老夫人忽然道:“你不想知道为何你娘至今躲在陈府不肯出来吗?”
魏如意愣住,娘亲?她以为娘亲不肯出来,是因为当年被休,也因为自己当初没有跟着她去陈府,而记恨了自己。
难道不是吗?
她看着魏老夫人,她没道理骗自己,而且按照她的性格,也不会拿这个莫名其妙的话来骗自己。
魏如意提步欲走,木英也要随之跟上,却只听魏老夫人道:“你若是想知道,就一个人来,否则就一辈子也别想知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你娘把自己困死把。”
魏如意牙关微紧,按下木英:“你们在这里等我,若有情况,再来寻我。”说完,提步跟着魏老夫人的脚步往南风院外而去。
魏老夫人一路带着她到了祠堂,到后,她也打发了所有的下人出去,转头看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拿过一旁的香来,奉香磕头,动作不疾不徐,只不过脸色却不大好看。
魏如意一直站在旁边,不知道她到底唱得那出戏。
“祖母……”
“如意。”魏老夫人打断她的话,也不看她,只盯着列祖列宗的牌位,道:“自从回京城后,我就一直觉得奇怪,觉得不像信儿,不像魏家的人。不管是你越来越长开的脸,还是你的脾性。”
魏如意皱眉:“祖母此话何意?”
“原本我还以为你是像陈家人,可自从上次再见陈家的人,我才恍然明白过来,你的脸只有三分像你的娘。”魏老夫人说完,又给魏家的列祖列宗磕了个头,喃喃自语:“都怪我当年与老侯爷置气,竟没想到家门不幸,会发生这样的丑事。”
“你到底在说什么?”魏如意手心微紧,听她这话的意思,倒像在指认自己是个野孩子似的。
话落,魏老夫人的目光忽然凌厉起来,死死盯着她:“若不是你娘躲着不敢出来,我一定能更早就发现的。你……你根本不是我魏家的种!”
魏如意不知道她怎么会忽然这样说,京城最近也没什么异常,她忽然发什么疯?
“若是祖母没别的事,如意就先告辞了……”
“如意……你这个名字,也是那个男人取的。当初我真是蠢,竟半点没想到,他一个雨夜忽然出现的陌生男人,与我魏家只有一面之缘罢了,怎么当初就那么巧合的救了被歹徒劫走的你娘,而那之后,你娘就怀了你,等你出生后,那个男人还亲自登门,要替你取名字!”
魏如意只当她是恨自己恨疯了,这样没有根据的话也能随口就来,只冷静下来淡漠道:“祖母累了,早些回屋歇着吧。”说完,转身就要走,魏老夫人只呵斥出生:“把当年的接生婆给我带出来!”
魏如意一回头,便见两个婆子拎着一个明显被严刑拷打过的妇人进来了,妇人才被扔在地上,便蜷缩着瑟瑟发抖道:“老夫人饶了奴婢吧,奴婢欠魏家的钱,一定会尽快还上的……”
“只要你说出接生那晚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欠的债我不但可以一笔勾销,我也可以不计较你瞒了我这么多年,拿了陈家的钱出去逍遥快活这么多年!”魏老夫人因为激动而不断的咳嗽起来,魏如意的眼底已经蓄起了杀意,语气渐凉:“祖母恨我,我知道,但何必演这样一出戏呢?我相信娘亲绝不可能做出背叛父亲的事,娘亲被休之前,一直温柔谦恭,但祖母何时真正接纳过她?也罢,说这些你也不会理解的。祖母身子不好,早些歇着吧!”
说完,提步便往前而去。
老夫人看她半点也不信,急着往前追了几步,呵斥旁边的婆子将她拦下来,魏如意只让雪无痕出来,轻易便将那些人都踢开了。
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这影子,越发的像那个男人。自己怎么这样后知后觉,若是当初没有离府就好了,一定能早早发现,早就杀了这个孽障!
“要不要我去查一查?”雪无痕跟在魏如意身侧,看她沉默不说话,问道。
魏如意没有吱声,查什么,查自己亲娘的贞洁么?
她不信魏老夫人会忽然出来搞事,背后必定有人在动手脚,谁?灼华吗?
“这几日,谁接触过她?”魏如意问道。
“如你所料。”雪无痕撩了下耳际的长发,凑近了道:“你真的不好奇那个陌生男人是谁?”
“我比较好奇灼华是怎么想出这个法子的。若是老夫人出去乱说,我娘这条命都保不住。”魏如意寒声盯着他。
雪无痕被她盯得浑身发毛,咳了咳,才道:“应该是她让人查了魏家的过往吧,许是捕风捉影故意拿此事来激怒你的。”
魏如意想了想,倒也有可能,灼华已经宣战,就势必会不达目的不罢休,她知道自己的软肋是亲人,从言袖姐姐那儿下不了手,陈家也插不进去眼线,便想到自己娘亲身上了。
魏如意想着年底即将发生的那件事,浑身都溢着一股杀气,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雪无痕看她就这样闷着头离开了,又回头看了眼不甘心追到祠堂门口的魏老夫人,耳朵微微动了动,道:“有人过来了,带着杀气,应该有二十来个人。”
“荣王开始动手了。”魏如意轻声道。
雪无痕点点头:“应该是,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救不救这老太婆?”
“你去通知她待在祠堂里不要动,荣王的目标是我,不会伤害她。”魏如意脚步微微停了停,回头看了魏老夫人一眼,失望深深烙刻在心底,提步往南风院而去。
雪无痕看她孤孤单单一个人离开的模样,觉得像极了他娘以前养的小兔子,也是这样瘦巴巴的一小只,最后一个人待在笼子里绝食死了。
他回头把魏如意的话告诉了魏老夫人,便迅速跟着魏如意去了。
老夫人听完,却只生出了别的想法。
“老夫人,要不咱们先躲起来吧。”一旁的婆子倒是胆小些。魏老夫人没出声,只等到前门的小厮来回报,说有拿刀的强盗闯了进来,才回头朝魏家的列祖列宗磕了个头,道:“这孽障为我魏家带来的只有灾祸,老祖宗在上,儿媳也不想取她性命,可儿媳自知时日不多,若不带着她一起走,怕魏家再无安宁。”
她又连着磕了三个头,才让人扶着,往南风院而去。
南风院此时的院门已经紧紧关上了,院子里的下人也早被魏如意打发回去躲避了,她带着木英和知雨打开了密道的暗门,准备进去,就听得外头忽然传来剧烈的敲门声。
知雨迟疑了一下:“难道是他们没躲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