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从哪里来的幻境!
阮慈心中大为不悦,但此时自己修为不足,瞿昙越却仿佛已晋入洞天,还是真身到此,阮慈哪里抵敌得过,更不知他此时『性』情如何,只能辗转相就,以手抵胸,推拒道,“够了……够了!”
瞿昙越终究还有风度,并未过分强『逼』,只是退后一步,眼神阴霾,仿佛蕴含了狂风暴雨,哪有平日里那容颜绝世、不染纤尘的高洁,便仿若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阿修罗王一般,瞧着阮慈的神『色』中,亦是爱恨交加,语气冷淡,道,“你心里果然还忘不了他么?”
阮慈一头雾水,不知在这幻境中,这所谓的‘他’是王真人还是谁。瞿昙越身入心幻,不断轮回,每一世可能都是新的故事,而且看来都有自己出演。她道,“便是忘不了,那又如何,情之所至,不由自主,你不一样对用情至深吗?”
从本心来说,她也有意助瞿昙越从情种之中解脱。此时来看,瞿昙越会出现在南鄞洲,会赠她情种,乃至被情种反噬,似乎都来自素阴白水真人的安排。真人此举,不独为了给弱小的阮慈找个帮手,似乎有意借瞿昙越完满自身功法,又全了血线金虫的因果。倘若瞿昙越能够从情种反噬之中解脱,或许便是亘古以来第一人,对情祖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只是也很难说瞿昙越从情种中解脱后,会不会追随其父,推动小寒武界离开琅嬛周天,此事又会对周天大劫有什么影响。
从瞿昙越言谈来看,这一世依旧是他钟情于自己,襄王有意、神女无心,阮慈这话正中他心底痛处,瞿昙越神『色』一变,将手一拿,阮慈便身不由己,投入他怀中,听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用情至深,那又如何?阮慈,你修为永远弱我一步,便永远只能在我身边。你所谓情深,究竟许?亦未曾见得你为了将他生死抛诸度外,即便是灰飞烟灭,要与他相守。”
阮慈觉得瞿昙越这说法极是可笑,因道,“道途路远,即使你现在把他杀了,只要心悦于他,将来大道有成,自然能到过去寻他。又何须灰飞烟灭?一切全在我道途之中。便是你,倘若你始终快我一步,将来成就道祖,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又为何不能穿渡回们相遇之时,反而给种下情种呢?”
瞿昙越微微一怔,望着阮慈的眼神有不同,突地轻声道,“你自来都是如此,明知我深陷情种,不由自主,道祖之位早已绝望,却还要这样对说。”
其实阮慈是有意套套瞿昙越的话,倘若这一世和她相恋的那个‘他’依旧是王真人,瞿昙越即使已经洞天,未必能够杀他,言谈中自然会有所表示,不料瞿昙越却被触怒,面上黑气上浮,将阮慈紧紧抱在怀中,埋在她耳边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同一起沉沦,你永远不会有机会穿渡到过去,去找苏景行的!”
居然是小苏?
这是为什么……难道因为他是所有人中离黄金龙螺最近的旧识么?不过话又说回来,幼文和沈七隔得不远啊……
阮慈心中一阵困『惑』,又觉魔气丝丝缕缕,往法体中灌注,这法力洗礼极为粗暴,阮慈无力抵抗,立刻感到道基痛楚,仿佛要被魔气钻入沾染,她不由勃然大怒,伸手拔出东华剑,一剑刺入他心口,叫道,“你这人怎么这个样子!”
景随话变,恍然间她修为增长,已是有了元婴修为,正一脸痛惜地收回长剑,望着前方虚空,瞿昙越法体迸裂,双目却依旧死死盯着她不放,邪异容颜绽放一丝笑意,似乎隐有解脱之感,内景天地不断流泄,只见百里桃林之中,似有少男少女执镜共赏,又有云海中并肩倾谈,还有那连小轩窗下红衣相对,鸳鸯帐中雨魄云魂,原来她和瞿昙越之间竟有这么多欢喜回忆,便是阮慈是一时怔然,虽然将瞿昙越一剑斩落,但却说不上任何欢喜,反而空『荡』『荡』的,似是怅然若失,低声道,“官人……唉,官人……”
她心中似是对情这一字有了更深了悟,但只是模模糊糊,未曾传递到神念之中,只觉幻境中这阮慈因此更增了悟,距离洞天更近了一步,却也仿佛失去了什么东西,转身孤凄飞去,又被一道黑光拦住,苏景行神『色』温存,对她说了什么,阮慈摇摇头,靠到小苏怀中,两道遁光合二为一,转瞬间便去得远了。
这一世的轮回历练显然未能功成,天旋地转之间,她又被扔掷在某个时段之中,照旧是瞿昙越因情种反噬,对她生出真情,而阮慈对他则若即若离,总是从前曾有分好感,但因为情种反噬之故,不可能真正回应瞿昙越的情感。其或是与苏景行,或是与沈七、姜幼文、李平彦等人相恋,甚至连只有数面之缘的甚么陈均、种十六、沧浪神子、太史宜等等都没有逃过,不过还是以前四人为多,这四人多数也在瞿昙越妒火之下死得凄惨无比,只有苏景行逃脱的次数稍多一。瞿昙越时而将她掳回小寒武界,引得上清门征伐,时而设法入赘上清,实则却在暗中图谋,放出血线金虫欲要啃噬上清气运,总之闹出了无数事端,阮慈的修行有时也因此机缘巧合,突飞猛进,有时却会因情牵连,逡巡不前。有时甚至她金丹关隘便是要了却和瞿昙越的孽缘,总之,多数都是以她拔剑斩了瞿昙越作结。
这幻境时序跳跃,多数只在两人情感变化的关口,不过阮慈由是多了解了一小寒武界的隐秘,乃至瞿昙越自身往事。两人花前月下时,瞿昙越偶尔会将幼年往事说给她听,道,“从小便在别院长大,无有母亲,父亲对我颇为冷淡,玄魄门掌道子嗣众多,唯有最出众的个子息能得他另眼相看。待到开脉之后,秀丽二奴便带我出山行走,发觉……以的姿容和禀赋,可以轻而易举地胜过世间几乎所有人,可这人却也有一点令十分羡慕。”
他扣住阮慈肩膀,对她嫣然一笑,微微用力,令她靠上自己胸前,轻声道,“那便是他们心中,总有许多想要的东西。似乎天然便能滋生出许多欲.念,可对来说,一切应有尽有,只需按部就班,修为便会稳步上涨。无父母,自幼在虫群中成长,虫子们只想着吃,可我连食欲都天生淡薄。实在不知想要什么东西是一种怎样的感受。父亲说我这样的天『性』,除却玄魄门根本心法以外,最合修行《风月情种宝鉴》,更是别出心裁,取了只血线金虫,为我将情种融入,炼为活虫,自身一念不起,却可化身万千情种,只要送给了谁,谁便会为我神魂颠倒,百死不悔。可遍历人间悲欢离合,尽阅人类为情而死,为情而生的千姿百态。”
“然则,即便看过无数,心中甚至也知晓了当此时,有情人应该如何反应,更凭此骗过太多人,令他们觉得对他们怀有情意,实则心中仍是宛若明镜,不染纤尘。直到……直到我遇见了你。阮慈,谁能想到剑种之下,百毒不侵,连血线金虫都没能逃得过东华剑的剑气。”
两人正在云端共赏那千峰托月的盛景,瞿昙越话中微带无奈,却也不无笑意,柔声道,“这或者正是天意,素来行事谨慎,因无所欲,便从不曾冒进。当日父亲让我来南鄞洲寻你,只是令和你结下一段善缘,如能将你带回,自然最好,但知道玄魄门的底蕴只怕还不足以承载东华剑,更可能惹来燕山忌惮,提前开启两宗大战。按说我不该送你情种,未有如此打算,能结下一段姻缘,已是意外之喜。”
“但不知为何,那一日在均平府中一同观战,你凑在我身边,你二人呼吸相拂,从你身上闻到一股极清雅的香气,不知为何,心下突然一动,竟想要多见你面,这大约是我心中第一次对旁人起了那么一丝欲念。”
瞿昙越说到此处,是微微一叹,又笑道,“这一念便是万水千山,再难收束,情种反噬,终于令尝到了人间所有爱别离、怨憎会的苦楚,此时方知,从前旁观痴情人种种狂态,原来都是由心所发,心念之奇,莫过于此,当你时常惦记一个人时,少了她,便是坐拥天下真没有趣味,虽然修的是情种,但直到此刻,才真正知道道博大精深,变化万千,在道韵上捕捉到了一丝精髓。”
都说情种反噬,被反噬那人是无知无觉,原来那也只是在说那些低辈修士,如瞿昙越这样的元婴大修,乃是心知肚明,却依旧心甘情愿踏入苦海,阮慈轻声一叹,问道,“那你知道,你被情种反噬,那么便永远都不会欢喜你,你的情意从来都不会被满足,即便如此,你还依旧无怨无悔吗?”
瞿昙越收拢手臂,将她环在怀中,突地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笑道,“有得有失,若无情种反噬,怎能体会到情之真意。将来有一日待你破境洞天,或许便能将情种作用于你身上的法则之力消除,届时……届时……”
他语含笑意,带有无限憧憬,阮慈心中却是微然一叹,低声道,“到得那一日,你便不是这样想了。”
这一世的瞿昙越还在恋情之初,他不知道自己日后会因情种反噬而越发偏执,只想将阮慈独占,别说等她洞天,哪怕是金丹期内,二人便颇多冲突,最终总是难逃死在她手中的结局,更多次因此成为阮慈晋级的契机。他因情祖而生,因情种反噬而亡,倒像是情祖特意塑造出来,为她晋级元婴铺就的台阶。
“可见你心里的确没。”瞿昙越不生气,眉眼间柔情无限,微微笑道,“纵使前途fēng • bō险恶,倘若两情相悦,总是会寄望于那一线生机。此时你自然是不欢喜的,但不怎么讨厌,这无妨,只要欢喜你,那便够了。”
阮慈摇头道,“只是你现在这般想而已,官人,你在幻境之中,因此被抽出了所有反抗之念,其实你心中也一直抵御着这情之法则之力,料你已隐约察觉到了自己的宿命,因此才会这般回避于。这么千百幻境,总是在我将你杀死之后便立刻结束,你可知道,在你死后,那情种去了哪里?”
她并非第一次告知瞿昙越,两人正在黄金龙螺之内,深陷瞿昙越悟道幻境之中,这一切都是虚幻云云。但瞿昙越不以为忤,只道身在轮回之中,这一切便是真实。闻得阮慈此问,瞿昙越微微一震,“自然是烟消云散——”
阮慈摇头道,“并非如此,若我所料不差,这情种会被赐给血线金虫,令那十只母虫得情种之助,合而为一,重登洞天,返为崇雪仙之身。你法体来自它精血铸就,本就和它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情种遍历人间悲欢,正可助崇雪仙开启情念,融入本方宇宙,重拾大道。或者能令情祖多出一名牙尖嘴利,无物不噬的道奴。”
“掌道与素阴白水真人将你诞育,便是从生到死,都安排好了用处,你……你实则是他们争道的傀儡,官人,从生到死,你的一切,尽在他们算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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