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童话（3）
1
——万幸的是,当国王陛下顶着满脸“虽然有点对不起王妃们但这是例行公事没办法”的表情，向侍女长表达自己的需求后，遭到了坚定的拒绝。
“不为什么。”
侍女长兼王姐尤莉卡·斯威特冷冷道：“我不能容许泽奥西斯王冠的威严遭到弱智的侵犯,也不能容许您成为弱智。”
安娜国王起初并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相反,国王陛下只是因为她又一次称呼自己“弱智”而生气——虽然自从被侍女长半逼迫着开始甄选王后,侍女长就各种隐喻批判她“弱智”无数次,但这可是基本的国王威严问题——
直到闻讯而来薇薇安公爵夫人往国王的脸上扔了一本册子。
“你给我好好看着！！”
2
国王陛下拿下自己脸上的册子,十分不服气。
她想开口叱责公爵夫人：侍女长就算了,怎么她也开始不敬重自己国王的威严——虽然以前薇薇安公爵就不怎么敬重，但好歹还有个表面样子呢——
但安娜国王身患“只要看到装订完好的书籍就忍不住超级认真看完”的学习癌,在开口叱责之前，她还是忍气吞声地翻开册子，阅读第一页。
3
“……这、这是什么恶心的东西！”
“这、这这种事情不要啊！绝对不要！”
“我感到心灵都被恶臭的污泥玷污了……”
“……”
“……”
4
四分钟后,原地弹射、继而捂脸的国王陛下默默捂着脸走回去，蹲下来摸索自己刚刚激动丢开的小册子。
没摸到。爪子在墙缝上徒劳且无助地刨刨。
侍女长默默走过去，蹲下,把册子捡起，塞进国王乱刨的爪子。
国王：“……”
国王：“咳，谢谢。”
5
第二天早上，国王陛下顶着两只黑眼圈出现在薇薇安面前，并讨要了这本册子的全套。
6
人生第一次看小黄书——还是出于“必须吸取知识这样才能更好地使用王妃更好地甄选王后”这种高大上目的——
国王此次的阅读感受刺激、新奇且兴奋无比。
深夜，结束了一天的公务后窝在自己的寝宫里,拉着厚厚的帘帐，点起带着花果甜香的蜡烛……阅读小黄书的氛围感与仪式感都十分到位了。
安娜贝尔翘着腿趴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翻过又一页（不堪入目的画面）,还不忘对紧紧揽在胸口、看书时用来垫下巴的玩偶熊发表意见：“你也觉得很无聊对吧？不也觉得很不堪入目对吧？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超级恶心——哈哈哈哈天呐这个姿势真的不会吐出来吗？”
……虽然是一点不像正常少女,毫无期待满是负面看法的点评就是了。
7
怀中的玩偶熊并没有回应。
安娜贝尔也不在乎它的回应。
她快乐地眯了眯眼睛，把盖在腰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一举蒙住自己的头，与怀中的玩偶熊。
只有独自和这只玩偶待在寝宫中，她才能自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国王不能出现趴姿，有失威严；25岁的女人也不能抱着玩偶在被子里翻滚，这只会让旁人把她看作不dú • lì不自重的幼稚鬼吧。
真不想……让任何人窥见这……明明，她只要这只从七岁起就陪在身边的玩偶熊就好。
8
是的。
不论王妃A嗓音多么动听，不论王妃B才华多么横溢，不论王妃C拥有多么瑰丽璀璨的美貌……
——名为安娜贝尔·斯威特的女孩的初衷从未变过，她不希望任何人冠以“唯一伴侣”的身份进入自己的寝宫，分享自己的玩偶熊。
无论哪个王妃，她都很讨厌。
优点与缺点那么相辅相成、鲜明无比，他们的脸与性格仿佛就是天生设置来讨女人喜欢——安娜贝尔有种古怪的直觉，似乎她的王妃们只是隐隐罩着什么薄雾的傀儡。是一些片面的影子。是替代物。
所以，无论哪个王妃，她发自内心都不想，不想……
9
安娜贝尔叹了口气，在被子里低下头，脸颊贴了贴玩偶的脸颊。从小到大，她每当遇到不开心的事都会这么做。
握在手中的玩偶被蹭出了一个近似于歪头的可爱角度。
安娜贝尔被莫名可爱到了。
于是，今晚，她自然地对它嘟哝出它的名字，语气撒娇般柔软。
10
“布朗尼，他们都好烦。”
11
名为布朗尼的玩偶依旧没有回应。
……怎么可能回应呢？
这只玩偶那双被针线缝得歪歪扭扭的绿色纽扣眼其实已经褪色了不少，边缘处显出金属的锈迹，双爪双脚都分布着线头，肚子侧面的布料已经被磨得趋近于透明，能看到棉花。
哪怕它拥有一个代表巧克力蛋糕的可爱名字。
这样一只破旧的玩偶，当然不可能给出任何回应。
但，这样一只破旧的玩偶……
就是泽奥西斯国王最珍贵的宝贝。
12
“我绝对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的。我管他们是男人还是女人，是美丽还是丑陋……没有谁能进入我的寝宫，没谁能抱你……”
安娜贝尔嘟哝着：“那些王妃我一个都不喜欢……他们讨厌死了……人类为什么非要寻找伴侣呢？就不能独自一个快快乐乐的……”
她抱怨了一会儿讨厌王妃们的种种事迹，抱怨了一会儿小黄书里夸张恶心的行为，又抱怨了一会儿婚姻与爱情的存在，兴致勃勃且习以为常地，对玩偶演绎着这场独角戏。
对玩偶说话或许很容易，但十年如一日对玩偶说话、把玩偶当成陪伴着自己的另一个生命……
不是孩童，就是……太寂寞了吧。
因为浸泡得太深太长，甚至不懂得孤独为何物，孩子般快乐地沉浸在这份寂寞里，还想要继续沉浸得更深更长。
他人只会觉得她病入膏肓吧。
但，布朗尼永远不会这样的眼光看她。
因为它是……
14
它真的，是活着的。
安娜贝尔就是知道，非常简单就能明白——就像她能轻易看穿王妃们僵硬的设定，感到古怪。
15
“……什么啊，人类真是麻烦。”
国王陛下陷入沉眠后的一小时，她紧搂在怀中的玩偶熊，动了动。
先是艰难地对天抻出两只脱线的棉布肉垫，然后费劲使用还没断的棉线，牵动着脑袋一点点探出，把两只棕色的圆耳朵分别挤出国王睡裙领口的蝴蝶结——
费了好大一番力气，这才摇摇摆摆的，晃着双爪与脑袋，站在了国王的枕边。
床单与丝被都又滑又软，国王铺散在枕上的红发更是细软无比，还带着无数天生的小卷，想必只要屈起手指就会被她的头发缠住——
16
烦死熊了，感觉就像站在沼泽地。
17
人类的头发与床上用品为什么不能为玩偶的布爪子考虑一下呢？
它只艰难摇晃了一会儿，就决定放弃站立，重新一声“啪叽”——坐下了，还陷进了弯弯绕绕的红发里。
半晌，玩偶熊举起双爪，向后住枕套的荷叶边，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每天晚上都要做这么一套剧烈运动……我迟早会散架……蠢货国王，身为主人为什么不能为快报废的破玩偶考虑一下……”
这么说着，它越想越气，回身“嗒”一下拍了拍国王熟睡的侧脸。
“站起来固定就很艰难了，为什么每次还抱得这么紧！你再抱！你再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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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拍击的国王并没有反应。
每晚抱着这只玩偶熊睡着的她都会进入那座梦境森林，见到那位玩偶师，全身心地沉浸在童话般的睡眠中——
所以，这时候什么动静都不会惊醒她，闭眼的国王就像中了童话里的魔咒。
更何况，是被连兔爪力道都不如的玩偶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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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偶熊、或者说是寄宿在玩偶熊中的玩偶师——他气愤地拍了几下，但越拍越泄气，于是他慢慢收回爪子，重新向后撑住荷叶边。
片刻后，再次忧郁地叹了口气。
20
玩偶熊的名字是布朗尼，起源于巧克力蛋糕，是旁边枕头上这个蠢货国王起的名。
布朗尼向寝宫的烛台做自我介绍时一般用“18岁”来介绍自己——因为，从七岁到二十五岁，它陪伴了这个蠢货国王18年，也正式拥有“布朗尼”这个名字，18年。
……以“玩偶师”那个人类身份，在梦境中做事，给容易做噩梦的蠢货主人开辟道路、保驾护航，也过了1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