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童话（完）
1
就像在月光下抽出一把匕首,就像悄悄挣脱一圈荆棘。
其实，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出现了一个从未被小奴隶得知的秘密。
……这个秘密诞生的时候太久远了，久到黑袍下的仍旧是娇小的女孩，久到玩偶兔子还只是她手中不断被拆开、缝制、重新拆开的碎布。
2
那时的小奴隶,刚刚15岁。
15岁的他开始很迅猛地抽条，要知道小奴隶14岁之前都是个瘦瘦矮矮、雌雄莫辨的小正太模样——要知道曾经他九岁的时候还因为自己没抵达九岁男童平均身高无比沮丧、每天拼命喝牛奶、还躲在被窝里红眼眶——
而15岁的他飞快发育，喉结、下颌、肩膀、锁骨等等部位都逐渐拥有明朗锋利的线条，身高也是两三天就往上窜一截——
从“小孩”，真正成为“少年”。
所以,当女巫从自己长达一整月的沉浸式诅咒研究里拔出脑袋时，走出书房的她一眼看去——差点被系着围裙做家务的奴隶吓了一跳。
感觉那个会拽着自己袍子一边摇一边撒娇的崽崽“嗖”一下变成了全然陌生的少年。
……太陌生了。
3
黑袍女巫永远有着更重要的计划要忙碌，在高塔的时间里她往往不停地投入沉浸式研究，就算算上睡眠，她在书房内封闭研究的时间也远远超过书房外——所以，虽然一直从洛森·布朗宁的8岁陪到了他的19岁，但她并没有全程参与他的成长，也就不算在“养育”他。
女巫自认没有关心过他的成长，她仅仅是为棋子提供了庇护之所罢了。
况且他们的初次见面在奴隶市场,他们的初次对话就敲定了一场关于谋杀的交易……女巫从未把洛森看作单纯的幼崽，也从未把自己放在单纯的长辈定位上。
非要说的话,女巫认为他就是自己操控的玩偶，注定要被她手指间的魔咒操纵，走向末路。
4
玩偶与主人，仅仅如此。
5
所以，当女巫从研究里拔出头来,仿佛从深水浮上水面那样拉开书房的门。
她那骤然变为少年的玩偶愣了愣，对她露出一个没有杂质的笑容。
“研究结束了？过来吧，休息一会——正好我烤了蛋挞。”
6
女巫奇怪地收紧黑袍下苍白的手指，听到自己的心脏骤然跳动。
它就像从沉睡中苏醒过来一样，发出“嘭嘭”、“嘭嘭”的声响。
7
奇怪……
好奇怪。
8
心跳的声音不算很大，但响在习惯了黑袍与沉默的女巫耳边，着实太吵了些。
她皱了皱眉，有点不高兴。
“我不爱吃甜食。”
这让她的玩偶噗嗤一声笑出来，那个很有少年感的笑容立刻掺进了令人恼火的促狭。
“是，女巫，你一点都不爱吃甜食……明明连炒饭都要加番茄酱。”
9
嘭嘭，嘭嘭。
10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女巫不明白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
她活了很久很久，但也只是躲在黑袍下苟延残喘了很久很久，没接触过正常的人，没接触过正常的日子。
黑袍女巫只是封闭在废墟里读了数百年的书罢了，真正的那个名为“安娜贝尔·斯威特”的存在早已死在了19岁的夜晚——
所以，她不懂。
当15岁的洛森收到那只作为生日礼物的兔子玩偶后，又在某天煞有介事地告诉她，要将这只“特别可爱”的玩偶命名为“蜜糖宝宝”时——
她的心脏又一次吵起来。
很烦。
11
而且，如果说他15岁时她的心脏刚刚苏醒，那他16岁时她的心脏就蹦跳起来，而当他满18岁、带她穿过人流、枫叶、满是可可香气的街道时——
心脏好像快坏了，过于急促与过于灼热的东西从指尖一路漫上脸颊，大脑与耳朵都嗡嗡嗡地吵闹，太吵了，近乎疼痛的感觉堵塞在喉咙里。
……是刚才喝下的那杯可可里，含有什么诅咒吗？
女巫不懂。
只是，从那天开始，女巫便无法与他直接对视了。
她下意识把黑色的兜帽拉得更低更低，不单单是为了遮掩自己的面容。
12
洛森·布朗宁将满19岁的时候，正沉浸在泽奥西斯古王朝的史料里。
而黑袍女巫其实悄悄走了一趟，离开废墟古堡，去捕捉那抹曾经被自己抛弃的善良。
13
——是的，她的善良。
在反复检查身体，检查灵魂，确认没有缠上其他的奇怪诅咒之后，她不得不把自己心跳剧烈、热度上升、无法与洛森对视的状况归咎在“那抹善良应该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影响到我的本体”这个原因上。
况且，他15岁时女巫就计划回收这抹善良了——如果不杀死它，她不可能越过心中越发强烈的抵触，为自己的计划对这枚棋子下狠手。
而最终，很顺利的，女巫捉回了自己的善良。
14
她把它封存在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熊玩偶里，回到了废墟古堡。
15
……那是个寂静的夜晚。
洛森埋在史料里睡着了，手边点着等她回来的油灯，还有一碗用魔法罩住、散发着热气的洋葱汤。
他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所以当女巫跨下飞行扫帚、翻下窗户、蹑手蹑脚地接近书桌、想给他披上毛毯时，洛森依旧沉沉睡着。
所以当女巫替他披好毛毯、俯身准备拿过那碗洋葱汤时，洛森依旧沉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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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下，他的侧脸似乎比洋葱汤的香味还美好。
17
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像很久很久以后某位国王在月光下抽出一把匕首、悄悄挣脱一圈荆棘——
俯身的女巫没有去尝洋葱汤，她尝了尝他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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